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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読書】可愛無法擋!|「かわいい」に関する研究

前陣子看到一篇關於吉伊卡哇(ちいかわ)的報導,我突然有感而發,身為一個為可愛的事物著迷的女子,我覺得「可愛」其實是一個有點曖昧的詞,它似乎沒有客觀的標準,卻會觸發讓人強烈欣賞甚至難以抗拒的心理。對我來說,可愛的感受不只來自於外型,很多時候是因為「反差感」——與弱小身軀不相稱的勇者形象、潛伏在夢幻世界裡的詭譎氛圍、在純真無害的表情下突發的獵奇故事,為什麼這些東西會讓我毫無招架之力呢?

我有點好奇,有沒有人在做關於「可愛」的學術研究呢?

結果還真的有!
我找到了一個住在日本的美國學者Joshua Paul Dale的個人網站,裡面是他多年來關於「可愛」的研究,涵蓋美學、歷史學、生物學、認知心理學、當代文化研究等各種領域。他去年還出版了一本專書在介紹可愛是如何征服世界,我發現台灣今年已經出了中文翻譯版,馬上迫不及待買回家(☆▽☆)

作者本身是英語文學專業的教授,所以我還滿驚訝這本書有很多生物學方面的科普內容。不過傳統的學科分野在當代已漸漸不適用,學者的工作就是跨出舒適圈,與不同領域的人對話。這本書以作者旅居日本多年的觀察出發,比較日本與西方的可愛觀,從歷史也從生物演化的角度探討可愛的情感機制,並思考可愛文化的未來。

追溯卡哇伊(かわいい)文化的源頭

走在日本街頭,最常聽到的一個詞絕對是「かわいい」,就算是沒學過日語的外國人對這個詞也不陌生。一般人應該都會同意,當今全球流行的可愛角色或時尚大多源自於日本,但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

可愛的事物在日本經歷爆炸性的成長始於20世紀後半,有文化評論者認為卡哇伊文化的興起是因為二戰之後,日本為了重塑國際形象,透過可愛無害的形象來淡化戰前的帝國主義色彩。少女漫畫中,閃亮亮的大眼睛是這些年輕女性的典型特色,她們既純真又勇敢堅強,為壓抑的社會提供了一種心靈寄託;而男性角色也可以展示可愛,如「原子小金剛」中永遠不會長大的機器小男孩,以一種非暴力的英雄敘事,修補了日本戰後的社會創傷。到了當代,商業化和消費主義的盛行,讓日本成為可愛文化的輸出大國,Hello Kitty、皮卡丘等角色IP不僅風靡日本,更創造出龐大的市場價值,深深影響全球的流行文化。

但作者不滿足於上述解釋,他將日本的可愛意識追溯到日本古代。清少納言的《枕草子》提到:「凡是細小的都可愛。」這裡的可愛(おかし)泛指令人好奇、愉悅和莞爾的事物。受到佛教哲學與神道教「萬物有靈論」的影響,平安時代(794-1185)的貴族生活中就出現了許多療癒心靈的小物清單,這些對細小、轉瞬即逝、令人愉悅的事物的偏好,被視為可愛美學的源流。在江戶時代(1603-1868),浮世繪藝術中出現了許多描繪可愛動物的畫像,對簡單小巧事物的欣賞,也滲透入平民社會的日常娛樂中。

《鳥獸人物戲畫》(12世紀)
圓山應舉(円山応挙1733-1795)的可愛小狗繪畫

西方世界的可愛意識

作者考察同時期的西方,在中世紀的歐洲藝術裡卻沒有發現類似的可愛案例。可愛經常是幼體的特徵,在日本的傳統繪畫中,我們可以看到以簡略的畫筆、圓滾滾的身軀和生動活潑的肢體動作展現動物或人物可愛的一面,但在18世紀以前的歐洲,可愛卻無法與滑稽逗趣、童真的形象連結在一起。

關於這點有一些社會史學方面的解釋,因為「兒童」其實是一個很近代的觀念,有學者主張古代社會並沒有童年應該要純真無邪、快樂玩耍的想法,在農工業社會裡,小孩很早就要進入勞動市場,他們幼稚滑稽的行為並不會引發可愛的情感連結。在文藝復興和洛可可時期(約15-18世紀),宗教畫中仍是以成年人作為主角,雖然有形象可愛的小天使,但他們帶有嚴肅的宗教意義,並不是真正的兒童。可能要到19世紀徹底的社會變革,中產階級興起,出現兒童肖像畫、嬰兒秀等文化風潮,可愛才成為一種新的審美觀。

不過在美國文化中,可愛(cute)的意涵與日本的卡哇伊(かわいい)不盡相同,cute一詞其實是acute(靈巧、敏銳)的縮寫,美式文化中的可愛還帶有機靈和俏皮的特質。而「かわいい」一詞源自於「顔映ゆし」,形容羞愧臉紅、耀眼到不忍直視,日本文化中的可愛更多了點討人憐愛的成分。

可愛是人類生物性的一部分

儘管西方世界沒有像日本那樣深植於傳統文化中的可愛精神,但20世紀後也逐漸陷入可愛文化的浪潮中。除了對童年的重視、大眾消費文化的發展等因素外,可愛還具有演化心理學的基礎。動物行為學家Konrad Lorenz制定了一套「嬰兒圖式」,他的研究指出幼年的特徵能引發人類本能的保護欲望,使得可愛的型態在全球範圍內有著普遍的吸引力。泰迪熊玩偶在過去一百年中變得越來越像幼熊,迪士尼的角色設計也越來越傾向於大頭、大眼睛、矮小圓潤的身體等特徵,都展現了「幼態延續」的外觀。

Konrad Lorenz 的嬰兒圖式(baby schema)

有人認為可愛其實是一種由生物觸發所演化而成的概念,以確保兒童得到照顧和關注,而人類的發展趨勢似乎一直無意識地進行著「可愛化」工程。進一步的理論研究表明,被人類馴化的動物都有變可愛的傾向,他們有效地馴服了自己,讓人類喜歡上牠們的可愛,進而引起更多可愛的演化。例如狗,相較於其野生祖先狼,保留了更多幼年特徵,這些特徵甚至延續到牠們老年。

還有一個有趣的理論是認為人類會「馴化自己」。可愛是嬰兒的生存優勢,對成年人來說,可愛也隱含著「年輕」的意義,不僅擁有學習新事物的能力,還能讓人產生好感,進而更願意同理和合作,形成可以穩固社會連結的行為。對於可愛文化的未來,作者也抱持樂觀的態度,在AI和機器人時代,可愛的虛擬化身具有提供人類娛樂和陪伴的優勢,引發人類友善和同理的本能,因此可愛作為一種表達方式,有機會成為極端化社會的黏著劑。

「可愛研究」是一個很龐大的命題,光是「可愛」的定義在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當代就有不同的理解。可愛文化是否能成為邁向更和諧的未來的指引?我不是那麼肯定,但我覺得作者光是能梳理出這麼多條研究脈絡就已經很厲害了。話說回來,那個會讓我直呼「好可愛」的本能反應,或許只是對自身青春不再、對步入無法直率表達情感的成年社會的一種感懷而已吧(?)


Joshua Paul Daleは、日本在住のアメリカ人の英文学教授で、現在「かわいい」に関する研究に取り組んでいます。彼の研究成果は『Irresistible: How Cuteness Wired our Brains and Conquered the World』という本にまとめられています。この本は台湾で繁体字中国語に翻訳されていますが、残念ながら日本語訳はまだないようです。以下に関連する英語のリンクを示しますので、ご参照ください。

  • Why cuteness needs to be studied - Joshua Paul Dale(日本語字幕あ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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