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試驗詩誌,17首


  這篇詩誌,始於失敗的日記挑戰,看目錄中的日期大概就能聯想到原先這應該要成為詩日記,但也顯然沒有成功。為了保有存最初的詩性風景的自然,我給自己定下的規則是「寫完就寫完了,過一天就不要再改」;雖然大多有遵守,如果要追求完善果然還是不能太苛刻吧。這也是我第一次在網路上公開詩作(小說之前已經發過了),雖然也不過是一個生活乏味的失格學生追隨本心畫出來的精神風景的斷篇日記,至少我想,自己終於稍微對台灣為詩而詩的文語化現代詩情緒有所反抗了。至於有沒有比較好,只能交由讀者評價了。
  標題後括號是行數,除了最後一篇是為了壓特別日期的線臨時擠出來的產物,沒算。一切暫時依照日期順序不特別調整。

2024.02.01〈新生祭禮〉(14)

一顆閃閃發光的氣泡向著天邊突襲
嚇壞了邱比特和會飛的白蛇,
閃亮亮、閃亮亮 地
一分為千、千分為億
氣泡灑了下來 像太陽雨一樣
傾倒在大地的新生兒的眼瞼裡
被嚇壞的小白蛇
慌張地用翅膀把邱比特的眼睛遮住
但仍讓泡泡的碎屑溜進了嘴裡;
正是此刻,
有一朵小海葵穿過了咽喉
有一股溫暖的暗流摩挲牙齦
還有一隻粉紅色的海馬
在幼神的舌頭底下跳舞。


2024.02.02〈通往太陽的高塔〉(14)

日落的河灘邊
我向上堆疊著孔雀魚的鰭、雨蛙的蹼
向日葵的莖、毛蟲的腹足
萬物的手構成了塔的地基,
當我嘗試加上塔頂
欒樹的嫩枝卻斷了
它插住了一隻太陽的斷指

河中爬出一條龐大的蠕蟲
它晃晃白色的腦袋(又或是其中一邊的尾)告訴我:
你所見的手都不是真正的手,只是被擅自定義後成為了一個名為「手」的實體。
所以我挖出了我的眼
將它當作手 在手之塔上
以昏黃的夕照
燃燒發黃的蒴果來祭拜。


2024.02.03〈encore〉(9)

我做了一個夢
有位青袍的天使穿著繡花的鞋子
把大海踢成了兩半
空無一物的海底
被塞入鼓動的大空
大空裡有海
海在夢中沉沒。

遨游大空之中
我是青海的寶珠。


2024.02.04〈前進,只有前進〉(9)

雨的呼吸
土的飢餓
清風的匿蹤
烏鴉的軍歌
青蛙在陰影裡喘息。

眼瞼的跳動
潮濕的晴空
青蛙 把自己的雙眼
埋在了土中。


2024.02.05〈比遠更遙遠的地方〉(14)

提起裝滿星星的水桶
我要前往比天空更遠的地方
在那裡應有桃色的沙地
有數千盲眼精靈的嬉戲
有乳白色的海洋閃閃發光
岸邊長滿如彩虹明亮的馬蹄草。

懷著一隻塗上藍色腮紅的金魚
我前往了比天空更遠的地方
在那裡有草灰鋪成的小路
在那裡有枯枝建成的堤防
在那裡 倒吊的水母照亮了小舟的殘骸
在那裡 沉澱於雲層中的大海
向著漆黑的大地伸手
我將星星灑向天空。



2024.02.06〈光的故鄉〉(19)

鵝卵石搖搖尾巴
一步一步緩緩地向前滾
鵝卵石秉著呼吸
用細小的聲音呼喚河流。

小石啊小石
為何要呼喚你的故鄉,
婉曲的河道被灰土掩埋
來不及長大的小蛙被捲走了
亮晶晶的瀑布和雲朵被吞噬了
浮萍、苔蘚與蓮蓬被踏成了空氣
小石啊小石,
明明知道這些
為何要呼喚你未曾存在的故鄉?

世界是枯竭的
這裡從未有溫暖的雨的愛撫
只有    一顆小小的鵝卵石
在天生焦黑的河灘上
往曾有霓虹落下的地方
迎光前行。


2024.02.07〈歸屬之處〉(8)

雨是風鈴
像陽光照亮的毛絮敲響水琴鈴
像嬰兒的呵欠呼在母親胸前
像披著銀色輕紗的蟻群
往永生的漩渦行軍

對天空懷有思念時
雨會悄悄出現
雨是風鈴


2024.02.08〈大地空氣〉(10)

綠色的雲朵停在新生兒的額頭上
我們在嬉戲。

  讓小手當候鳥
  讓小腳當蚯蚓
  讓睫毛當新芽
  讓腦袋當陽光
  讓笑容當細雨
  你對著我微笑

潮濕的春
多麼潮濕的搖籃。


2024.02.09〈En blanc〉(8)

夢的霧、記憶的霧
過往的霧
霧閃閃發光。
源自光明的霧
流淌最純粹喜悅之中的霧
和彩色的棉花糖交遊的霧。

霧在過往中孕育夢與記憶
霧在紅色的熱氣球上結了霜。


2024.02.10〈躁動的蜃影〉(11)

一名年輕的天使站在綠洲中
捧著自己的頭顱
以哀傷的眼神眺望沙漠盡頭的黑影。

天使從口中吐出了墨黑的星的煙塵。
黑影在逼近。
天使一根一根拔下了烏黑的頭髮。
黑影在逼近。
天使有一千顆漆黑的眼睛。
黑影在逼近
黑影在逼近
純黑的天使在逼近。


2024.02.11〈灌溉〉(10)

螢光色的魚群長出無數細小的羽毛,
自天上生長的蓮蓬蜂擁而出、墜落
我用嘴接住。
毛絨絨的魚群在身體中融化了臟器
一切關於心臟與眼的細胞乾萎
我變成真空的螢光氣泡
飄向存在於你之中的故鄉。
在無人注意之隙,
你成為某一場午後的螢光色的新雨
軟軟地 將世界包裹。


2024.02.13〈在這個世界的閾限之外〉(73)

※關於Solarism世界觀的詩
※經歷多次續寫(0225)字數經歷30→53→73
改寫的過程受到宮澤賢治〈真空溶媒〉的影響。此詩提醒了我詩的樣貌是自由的,只要能維持詩性,不要刻意限制長度與格式的發揮。但像這樣密集的詩一定要改寫成散文詩嗎?至少以我目前的能力,我不曉得,只有寫了以後回來才能對比來盡可能得出結果。

我們是觀賞池塘中的魚群
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
一次次將腦袋靠近水面
嘗試啄食神明的影子投下的恩賜
弱小的灰色魚苗們雖看得見
張開小小的嘴、圍繞在恩賜的餌食旁
此處群起微弱的吶喊
將引起池水的波動
但不會有誰能得到;
最後,餌食只會被有大大嘴巴的大大的魚
貪心地連著弱魚吞食
不,又或是
大大嘴巴的大大的魚
試著將透明的恩賜分送給群魚
但在能夠消化之前
魚會先死去
又或是那條大大的魚
會被無數的魚苗包圍啃食
直到一塊塊白骨沉入水底
……不論是何種結局
魚會為了追求來自水面之外的產物
接連死去與誕生
但對於水面之外的神明
水中的世界這種存在
只不過是某個神明曾經留下的足跡的倒影
一切光景轉瞬即逝
連倒影都無法捕捉
此處群起吶喊的波動
甚至從未傳到水面之外
(你所見的恩賜到底為何物)
(你所追求的生活又為何物)

我們是露天的觀賞池塘中灰黑白色的魚群
某隻充滿好奇心的大魚
為了追求更接近那天上的恩賜
即使保護肉身的鱗片被磨到近乎光禿
仍拚命將身體
一次一次、
一次一次、
一次一次地
挪向光明的淺岸
最終窒息於真空
魚看見了
卻在理解以前
就化成閃爍的星灰
被風吹回水面
永遠地漂浮。
如此過程
會在水下世界的千百億年歷史中
如漣漪般反覆生成與消滅

一切光景轉瞬即逝
在漫長且短暫的世界中
我們是無數的
魚骨、水藻、真菌、
氧氣、氫分子、光之影
將萬物構成的千萬種無機物。
我們屬於神明千萬個足跡中
某一個無機的世界,
並在其中構築了千萬種的
一旦讓誰看清水面之外
便會崩塌的溫柔的有機世界

我們所能看見的
一切光景轉瞬即逝
小魚和大魚終有一天
會在粒子枯竭了的全然澄明的觀賞池塘中
平等地湮滅
(你所見的一切到底為何物?)
(你所生活的世界又為何物?)

我們所能遇見的
一切光景轉瞬即逝
只有存在於水面之外
創造了無機細胞與有機意識的世界的
某種透明的神明的影子
永遠地存在。


2024.02.14〈春的嬉戲〉(12)

蜂鳥群嗡嗡地
在無垠的海洋上拉著白色的露天馬車。
我們乘坐其中
翻越明亮的凌波
像對待花叢一樣撫過澄淨的大空
用嘴 將春日的露珠納入腹中。

在無垠的海洋之上
有花存在
從冬眠中甦醒的我們
向綻放海色的胎盤匆忙奔去。

我的眼裡有蜂鳥的喙,
你的背影裡有雛菊的花蕊。


2024.02.16〈盲從〉(散文詩,14句)

  兩隻白兔逆著時針的方向不斷繞著噴水池打轉;這邊的白兔有掰了的腿,而對面那隻有瞎了的眼。
  失明的白兔永遠不會知道水池的另一邊存在一隻拚上生命追趕自己的白兔。
  拖著腿一心向前的白兔始終追不上輕飄飄地向前飛行的白兔。

  即使斷腿的白兔燒盡生命追上盲眼的白兔,在那個時候,盲眼的白兔已經獨自升上天空去了。斷腿的白兔,會在臨死前凝視著逐漸與白雲融為一體的白兔的靈魂,最後,噴水池不再有水,生命的煙灰被輕風吹到比天空更遙遠的地方。


2024.02.17〈白熱〉(10)

白色的桃花飄落之時,
天空會燃燒。
白得越來越白的光芒
如白樺木枝延展開來
把天空掩蓋。

雪白又雪白地綻放的
燃燒的桃花
吹吧 向著平和的大地……
用你的光芒侵入土壤之中
哺育那份不見天光的黑暗。


2024.02.23〈老去的心〉(12)

搖晃地搖晃的
藍色的蠟燭的火
被玻璃纖維的天幕籠罩
藍色地藍色的 蠟燭的火

把天幕燻黑的煙
向著鈣化的顱骨鑽去
沉睡地沉睡的
是蠟油的海洋中深藏的不滅的
某一個曾做過的
藍色地藍色的
以玻璃製成
燃燒的夢。


2024.02.29〈試證明存在為何?〉(散文詩)

一個存在是如何識別另一個存在的?

  我們所感受到的一切怪異現象,皆是具有實體的存在。若其生於自然,即使我們不去定義、不去感知也無法動搖其存在;若其生於心理,只要我們不再去意識、去知道他是某一種怪異現象,這種怪異現象就不再能被定義為存在。我所描繪的世界是否也是一種怪異現象。世界乃出於一顆自藍色火焰中誕生的霓虹色氣泡,持續朝飄著小雨的白雲靠近,明知降雨還會變得更強更大,何苦脆弱的氣泡要向前。因為是本能。追隨光的本能是一種最重要的自然與心理性的本能。在那片雲彩之後一定有不可見的光明存在。氣泡有心,能夠感受到雨滴折射的虹光在呼喚著自我摧殘的本能。
  氣泡趨近光明,在一切結束之前的路上有春日斑斕的花與雛鳥合奏著永不停息的終曲,所有光景都是在那顆氣泡心中的熵不斷增加的躁動下持續分裂的實體化的精神世界。
  存在的本能到底為何物。我與燃燒的氣泡一同望向九百三十億光年之外世間萬物的歸屬之處輕聲呼喚著遙遠實體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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