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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與罪,罰與病棟

窗外的景色逐漸褪去灰色,夕陽的餘暉即將朝著此處蔓延,正如同太陽每天一成不變的升起般,此刻它將再次一成不變地落下了。

我觀測著這樣的世界,燃燒殆盡的城市,心裡油然而生了某種慾望。 外出…再次外出,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出門去吧。 出門去吧。 是的,出門去……去哪呢? 啊,對了,到了去探望妹妹的時間了吧,不如說其實已經過了約定的、那本應一成不變的時間了? 說起來,究竟過了多久? 我朝著掛在牆上的圓狀的玻璃板看去,但它沒打算給我回應,看來時間這次也拒絕了我。 它拒絕了我,我自然也不能苛求,最重要的是,要去看妹妹了。 穿戴好衣服,照了照鏡子,裡面映照出的毫無疑問是我那張蒼白的臉,以及無光彩的、灰燼一般的瞳孔,那就是我,毋庸置疑的是我,至少此刻的我就是我 。 整頓好意識,朝著妹妹所在的病院所急迫地趕去。

妹妹…無終,那孩子很可憐,生來就體弱多病,幾乎是每天都和各種的藥混雜在一起,因為這樣,學校也幾乎不能正常地去…在醫院待著的時間,遠比在學校的 日子長,甚至比在家裡的時間還要長。 我對她的記憶雖然也所剩不多了,但除了這些特質外,我也的確能從她身上感覺到一種獨特的親近感,因為不知為何,我對她的記憶反而保留的最連續化 ,或許我們的關係確是十分的要好吧…果真是這樣的話就太好了,畢竟…那孩子在醫院的時間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長,自然也沒機會社交,也不會有什麼友人, 所以,我現在必須要去那裡…這是身為家人、姊姊的,責任,不,是義務啊…

等到我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在妹妹的病房門前,那樣地呆立著了。 黃昏的猩紅使天藍無垠的門染成了綠黃色,如同膿瘡一般的顏色,而後就霧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成不變的橘黃色。 一旁掛著的青色牌子上堆疊著幾個沒規律的慘白的字:「12 上官 無終」,那是妹妹的名字,以及妹妹的姓氏。 沒錯,這裡就是妹妹的病房…無終的病房。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如我預料的一般,黃昏果不其然地,也同樣地,侵入到了這個房間裡。 那本應是白色的,一塵不染的,沒有灰燼,沒有盡頭,無邊無際的白色房間裡,卻沾染上了骯髒的色彩。 我對那色彩嗤之以鼻。 妹妹就在那個一成不變的方向,望著窗外,顏色同樣的波及到了她的身上,那身淺粉色的寬鬆睡衣也沾染上了這色彩,和這房間一樣,到處都濺上了血腥色與橙紅色 交織的紋路。 我正站在妹妹病床的一旁,她似乎沒有朝這邊轉過來的意思,只是注視著那夕陽,注視著那黃昏。 但她仍然說話了。

「是姊姊來了嗎?」端詳著病房外的世界的女孩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向我發問。 她即便不回頭看過來,也知道那是我,大概這樣的場景已經重複過無數遍了吧,而那或許就是永恆。

「嗯,是我來了。抱歉,今天有些來晚了。」我沒有表示什麼疑惑的道理,於是不假思索地回應道,把為她準備的便當也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張桌上養著某種我說不上來名字的花,那花的視線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這樣啊。是因為下雨…所以耽擱了吧。沒事的,我不在意喔。」她如是地答复,我分明地能讀出一種寂寞來,真是孤獨的孩子啊,孤獨,又很 善解人意,果然,我是愛著這樣的妹妹的。

我忽然感到一種無力的愧疚,讓妹妹陷入孤獨的罪惡感壓垮了我的軀體。 我詛咒著時間,詛咒著雨。

「……下次,絕對會照著時間來的。因為,那是我們的約定啊。」不知又沉鬱了多久,我終於從嘴縫裡擠出幾個字。 下次,可不能讓妹妹再感到寂寞了,否則,那樣的我,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如果傷害妹妹的話,那乾脆去死就好了。

「這樣啊。那我就安心了…姐姐的話,總是讓我很安心呢。」妹妹對我承諾的話語給予了積極的回應,好像是笑了,也好像是沒笑。 無論如何,絕對要按時來。

保持這樣的姿態,和妹妹又交談了許多瑣碎,時間似乎在流動,但我分明感覺它是靜止著的,在這一層面上,也可以說,此刻的我們是永恆的吧。

夕陽漸漸凋零。 已經到了該離去的時間了。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明天,絕對會按照約定的時刻來的。」我向妹妹做了今日的告別,她仍然注視著窗外的景色,並沒有 朝這邊轉過來的意思,但也仍是回應了,「好的,那麼,再見了,姐姐。」

我將頭和肢體與軀幹還有意識一起轉到門的方向,準備離開。 一股聲音卻中斷了那動作,那是妹妹的聲音。

「我說…姐姐,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妹妹保持著那個姿勢,問出了這番我未曾預料到的話來。

「當然了……無終,不是嗎?這種事情,不可能會忘記的吧。」我沒多加思考,憑著對妹妹的記憶,便脫口而出道。

「……這樣啊,你還停留在那裡嗎。不過,這樣也好。」她說了一段我並不太知其所以然的話,但我隱約覺得事情就是如此,因為還能怎樣呢?

「那麼,那麼,再見了,姐姐。」

「嗯,明天見。」

「四片…還有四片。」

「什麼?」

「什麼都沒有喔。」

「好吧。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