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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與離職

不知不覺已經六月,月曆已經正式進入夏天。路上的紫陽花開得漂亮到不可思議,我總會好奇這些花到底是誰在照顧,在所有人都沈沈睡去的一個晚上從零直接到盛開。回家的路上忍不住買了一朵插在玄關,嚮往那一朵紫色豐饒的浪漫,但不太會照顧。

浴室

新家還沒有洗衣機,每週一次我會騎腳踏車去附近的自助洗衣店。買一杯咖啡、一本雜誌、盡量讓自己放空一個小時遠離手機。計時器一響,以最快的速度把被脫水轉得皺巴巴的衣服帶回家晾。
選一張喜歡的歌單,我可以一個人在浴室晾衣服、摺衣服、洗內衣褲一整個下午。家裡的油漆、家飾、家具幾乎都是我決定、我喜歡的樣式和配置。浴簾是marimekko和IKEA聯名的款式,在珍珠白的牆、米白色的防水地墊和橡木色的地板間拉出鮮豔但不張狂的一面花紋。遠遠的可以聽到助教在家工作開會的聲音,偶爾他出來倒水或上廁所,只是靜靜地相視一笑。

當我抱著一疊折好的白色T-shirt走到房間裡時,他叫我過去看他的電腦螢幕,説看著我在浴室晾衣服、折衣服讓他想起這首歌。

簡單而重複的動作讓人安心,柔軟精的香味聞著聞著全身的緊繃都鬆緩下來。每一次洗完衣服都像按下重新整理,邊看影片邊吃飯而滴到身上的湯汁或還沒卸妝就疲倦地扯下衣服、在領口留下粉底的膚色,總會在這樣靜止般的時間中感覺到一週飛快地溜走。曬衣服時我總會把浴室的窗戶整面拉開,風有時強到把洗手台上的牙刷和保養品吹得東倒西歪,沒下雨的話過一個晚上衣服便全乾了。

浴室也不完全是平靜美好。
和助教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幾乎要抓狂無法溝通時,我會躲到浴室大哭。他不會追上來,就放我在那靜一靜。木製的地面天冷也不至於太冰,縮在那兒會覺得地球上只剩我一個人。窗外的風聲、路人喝醉的大吼大叫都彷彿幻覺,全白的牆面和天花板插著小小的一盞日光燈。所幸這裡沒有門,他總是在差不多的時間點帶著面紙在走廊問我會不會餓,要不要一起去吃點什麼。所有暴走的煙硝瞬間收斂,一個輕輕的擁抱勝過言語。
某次見面大概是在抱怨助教的瑣事,賴點醒我No one is perfect. 是啊。我們是如此努力的尋找,傳說中完美的伴侶、完美的另一半,踏破鐵鞋多麽徒勞。


離職以及身為主管

前一份工作剛好做滿一年,離開時沒有太多感傷,揮揮衣袖回頭望向那幾乎每天擦拭的玻璃窗,內心毫無波瀾。很多人會問我為什麼想離職?接下來想往什麼方向發展?一旦知道我下一份工作跟現在的工作完全沒有關聯、在完全不同的業界跟業種之後,又會繼續問下去,想進這個領域很久了嗎?為什麼想做這個?

這些問題之中只要有關於未來、理想的問題,答案都是:我也不知道。
矛盾的是,想要、也必須要離職的原因是在這個職位上看不見未來,無法想像一年後、三年後的自己在這裡可以有什麼成長,但離了其實不知道。唯一肯定的是三年後如果抵達前主管的位置,一點也不讓人振奮。
做一份工作需要多少熱忱?在轉職撞牆期我總跟宗祐瞎嚷嚷,究竟是技能跟吃苦耐久度重要,還是面試時展演的閃閃發亮的眼神重要。我們兩個邊哀哀叫邊瞎挺彼此,終於也都拿到offer。在入職之前,奢侈地放了自己一個半月的暑假。

上週六早上和助教、助教的朋友共四人一起在港邊的公園聊天。在IT業當PM的F說自己被不同部門的同事稱讚成長了許多,一方面覺得很開心、一方面又忍不住想是不是以前的自己太廢。助教雖然是主管,也許性格使然讓他很少稱讚部下,大多只針對工作表現給予回饋跟討論;加上部下都算是本科出身、社會經驗豐富,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立場說他們有什麼「成長」。
雖然一直有德不配位的心虛感,但我也不小心當上主管。下屬大部分都是大學工讀生或打工族,店務幾乎從零教起,使用「進步」、「成長」一類的詞實在貼切也合宜,慣用星巴克那套感謝誇誇術,一年間沒對任何人動氣過,面對下屬們多是充滿感激感激再感激、簡直要成佛的心情,反而被上司說該嚴厲時扮不了黑臉。被大電視台挖角的N聽了點頭如搗蒜,N說自己大多是誇人,自己被誇時偶爾會覺得名不符實,加上很清楚自己在各個階段完成了什麼、到什麼程度,不太會受到外人的評價影響。

遠方慢慢地有烏雲聚集,我們拿著還沒喝完的咖啡杯起身邊聊著不同業種、不同立場與經驗造就我們成為不同的主管、不同的人。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成長就展現在這個對話之中——終於能比較客觀地評價自己的工作表現與成果,不再是過去海賊王夥伴式地激情衝撞一頭熱血,並漸漸可以跨過語言的門檻建立多樣的社交關係。


2024.05.26 那時候真的很快樂呀

在店裡上班的最後一個星期天、已經要打烊的五點五十分,很久不見的諒和史香站在店門口小心翼翼地張望。一看見他們便興奮地尖叫,完全顧不了自己的形象和面子。三個人聊了很久,彷彿又回到以前一起在星巴克打工、無憂無慮(我只需要擔心簽證)的日子。
諒很彆扭,總是無法跟前一個社交生活圈的人保持聯繫。高中畢業後就不太跟同學聯絡、大學畢業後便只與職場的人來往,打工離職後就不再和大家見面。被史香拖著來探班,一直到踏到店門口的最後一秒都還在掙扎想逃跑,但真的見了又覺得開心無比。諒笑著說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太好,正在反省、努力克服。
各自搭車回家前,諒明明比我小一歲卻像個老頭似地說:「唉喲,看到你一直這麼拼命,就又覺得明天開始下禮拜可以繼續努力了呀。」我大笑,在心裡想著——我才是呢。

2024.05.28 青鳥行動

遠端關注在台灣發生的一切,像魔幻寫實一場荒唐的夢。身邊許多朋友到現場,賴也參加了在東京響應的活動。我們一邊謝謝小英總統如船長掌舵,帶著台灣航過這重要的八年;一邊數著太陽花十週年,誰變了、誰藏不住貪戀權勢的嘴臉,喊著「我不要厭女的台獨」。

看大家的限時動態,我想起季鴻、那個在318短講慷慨激昂的身影。當時還不知道自己會念陽明大學,也不知道我的生命即將與那個遠看如恆星般的人交會。如今季鴻已經離開一年,他永遠的三十歲即將展開第二輪迴。光是想,眼淚又止不住地湧上。

望你順遂 台灣
想念那個總是衝在最前面、與我思辯、啟發我向目標勇敢前行的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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