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计划命运

@새벽
trans:k9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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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计划命运


她死了。到最后她也还是拒绝延命治疗,连手都没动一下,就在那么讨厌的病房里,闭上了眼睛。 我哭过吗。只记得当时感觉要涌出无法控制的东西,所以屏住了呼吸。弯腰向着用饱含水气的嗓音朗诵死亡宣告的年轻老师致意。没有拿过纸巾的话,大概是没有哭的吧。就只到那种程度的悲伤而已。

死亡宣告的时候,男人不知怎么的在我身边,不清楚是不是出于对她的负罪感。但我对男人的感情不怎么关心,只是觉得不舒服。 最终,在结算完医疗费之后,男人默默地递出了一个信封。即使不打开看,也清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在思索这略有份量的厚度究竟是良心还是清理垃圾的费用时,信封被塞进了手里。为了重新树立自尊心进行气势斗争,我处于有点疲惫的状态。

没有举行葬礼。没有可告知死亡的地方,也没有手机,所以也没有联系谁。虽然预想到了结局,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虚空地握了握几次手。就只是反复握紧又展开。一个人的死亡能如此安静吗?很空虚。但是现在却无能为力,只能向拉着自己的手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的病房老人和护士老师们打招呼。对于每天都见证数次死亡的人来说,这可能不是什么特别的记忆,但我认为这就足够了。

男人毫不留恋地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也很快就离开了医院。几年间比家里更常来的地方,连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不管是好的记忆还是坏的记忆,现在都是想放弃的记忆,所以只盲目地奔跑。有一张很想马上见到的面孔。



先回家收拾了行李。搬到医院这边后,一直没有回家的机会,所以除了几件衣服、校服、牙刷等基本的生活用品外,别的什么行李都没有。要带的东西早就定下来了。把仅剩的留恋都塞进家里最小的背包里。但是仅围巾就已经占满了80%,连放其他东西的空隙都没有。在上面放上护照钱包还有一套衣服,拉链都很难拉上。只好紧紧地用膝盖压住拉链才给关上了。明明说好不留恋什么的。

背着各处都鼓鼓囊囊的包出门去了。因为是如今的人生中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的家,把钥匙放在牛奶订购袋里就离开了。到上周为止,天气仿佛不是冬天一样,很暖和,但令人讨厌的是,冷风会使身体颤抖,用经常戴的灰色围巾遮住了鼻子。 是最后一天了,能见到吗?反复琢磨着放学典礼的日期,盲目地走向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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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心爱的围巾,也没想到他会哭得那么厉害,看来高兴的只有我一个人。虽然对放声大哭的韩知城感到抱歉,但我并没有把包里的围巾拿出来。这是让我留恋的,就拿走这一个也没关系的吧。我想靠着它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我的冬天还很漫长。

急忙替他拭去眼泪,解开了脖子上的灰色围巾。谁会记得我呢,在给她注销身份证件的时候这样想着。在韩国,谁会记住我呢?越想就越是清晰起来,你记住我就好了,希望你能想到我。给他系上围巾的时候,平生第一次祈祷。虽然大你两岁的我已是成年人,但不久前还同你穿着一样的校服,所以希望你能原谅我这种程度的幼稚和自私。

戴上了围巾,像孩子一样哭着的韩知城拿出教科书来,感觉我的眼泪差点就要溢出落在上面。要好好生活。因为那句话又忍住了泪。感觉好像有了生活的目标,所以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生活的。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会那样去做。

和韩知城分别后,我径直前往机场。去的路上翻看着韩知城交给我的教科书,都不知道时间是如何就流逝了。当时可能是想自己整理来着,到处都掺杂着笔记还有用圆珠笔思考着拼写的痕迹,一一翻看着,不知不觉就到机场了。虽然嘴上说不知道要去哪儿,但目的地从一开始就定好了。办理好出国手续,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飞机。



丑丑的红格子围巾,还有日语教科书。

带着我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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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风景与同韩知城一起看过的电影一样。因为没有手机,连通译和翻译也都没得看。漫无目的地走到了看起来像是火车站的地方。看着纸上如画符一样的文字一一对照找到了对应的内容。把肢体语言和蹩脚的英语混杂在一起,在车站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好不容易买到了票。为了不迷路,乖乖地坐在位置上直到火车到来。新干线裹挟着大风进入车站,那风冷得我又把鼻子埋进了围巾里。

在人迹罕至的小区里找到一家拉面店并不困难。站在敞开的门边,怯生生地往店里看了看。小巧的内部有并不算高的吧台桌,大概是按照奶奶的身高定制的。一位刚吃完饭的中年男子放下碗离开了店铺,这时和正好要送别顾客而抬头的奶奶对视了。


“旻...米诺?米诺君?”


被抢走了先打招呼的机会,慌忙弯下腰来。见到“请进”的手势,最终姿势扭捏地走进了店里。虽然门敞开着,店里却很温暖,盈满了香喷喷的味道。

“今天一路辛苦了,很冷吧?先稍微坐一会儿好吗?”

樱子女士似乎很快就察觉到我不会说日语。见我呆呆地站着,于是一边打手势一边指着椅子,这时我才“啊”的一声坐在了位置上。这是久违地从长辈那里得到的关怀。

拉面出现的时候,店里播放的歌曲已切换到第三首。看到白汤上漂亮的切成两半的水煮蛋,我才意识到自己今天一整天什么也没吃。我的视线在拉面和樱子之间来回,想着至少要好好传达一下感谢,于是急忙翻了翻教科书。幸亏那些简单的社交用语被放在了教科书靠前的部分,找起来并不难。

“开...我开动了。”
“好好享用吧。”

用韩语标注的发音磕磕巴巴地念了出来,樱子女士依然面带和蔼的笑容。简单行了个注目礼,我拿起插在筷筒里的筷子,然后把鸡蛋一口塞进了嘴里。好吃。是我吃过的拉面之中最好吃的。努力地嚼着和樱子对视着笑了。怕嘴里的食物溢出来,忍着不张嘴便举起了万国通用的大拇指。

樱子女士听说是她的朋友。因为一些事偶然来了日本,给人家添了麻烦又欠下人情,但回到韩国之后也一直互相写信联系。后来我问“听说就只是这样联系了几年,我这样找来,而且还是初次见面,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呢?”的时候,樱子拿出来一张照片。

“利糯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

是幼儿园的时候吗?照片中我邋遢的小脸上表情很傲慢。家里一本相册都没有见过,原来还有我的照片啊。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再想起她来,我没有很悲伤的样子,心想着现在稍微觉得没关系了。樱子说,如果你希望的话,就由你来保管吧。她笑着又把照片推到我面前。与韩国有关的念想已经足够了。



正式开始打扰樱子之后,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做店铺的工作。早上起来开门,一边熬汤一边准备食材。由于流动人口少,如果不是饭点,就是门可罗雀之态。期间,我在樱子的关怀鼓励下学习了日语。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韩知城给我的教科书。偶尔注意力下降的话,就会在丑丑的笔记上留下评论。字长得好丑。我们知城日语说得好,但韩语说不好呢。很想你。有一次没忍住就写出来了。偏偏是圆珠笔,也擦不掉。但又不是要给谁看,就也没考虑用修正带。并没有非要在上面涂什么东西盖住的想法。

达到一定程度的沟通能力,能够独自在店外转悠的时候已是晚春。樱花纷纷飘落的散步路每天都走。相信自己的双眼能够分清方向,然后开始走进路上肉眼能见到的所有店铺,因为领到了来日本后的第一份工资。樱子拿出信封时,虽然我多次拒绝,但握住手腕的樱子气势更足。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盯着白色信封看了很久,然后掏出了几张纸币。钱的话,使用起来不方便也要充分利用,但使用目的显然有别。



纪念品商店,便利店,神社,每天都窜一遍。来到日本之后第一次独自吃饭是在一家小便当店。过了午餐时间,我一个人进店的那天,老板很惊讶的看着我,马上高兴地前来迎接,问我是不是樱子拉面店里的韩国青年。常常以「欠樱子人情」为由表示要请我免费吃饭,最后都被我给拒绝,坦荡的交了饭钱。我说如果好吃的话,所有的菜品都要尝一尝,老板愉快地笑了。虽然很有信心,但没想到真的都尝了个遍,在点最后一道菜时,好像是吃腻了一样摇了摇头。

“这里的炸物最好吃。”
“是吗?那太好了...那个..旅行vlog?是要做那个吗?”
“不是哦,就真的觉得很好吃。”

虽然分明是有其他心思,但装作不知道。结果老板也一脸赢不过的样子,没有再多问。天气很好,想要在亭子里用餐,于是打包了了饭盒带出来。春天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已进入秋天的尾声。今天得回去把围巾拿出来了。



从樱子那里拿到的所有工资都被我安排好了用途。我可以自豪地说去过小区所有的餐厅和咖啡厅。在冬天的时候总会戴着同样丑丑的格子围巾,加倍努力地在小区里乱跑。冬天给我的感觉更好。每天都会去。也一天不落地想着你会喜欢的东西。没有计划,只是相信着命运。那天久违地来到神社,把硬币投放进去后合上了手掌。


“...旻浩哥。”


然后与记得我的你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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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见的韩知城虽然成长了不少,但看上去还是比同龄人要小。想起了第一次和他搭话的时候,他回避的眼神怯生生的,但现在好像不是该泰然地回忆过去的情况,所以装作不知道地配合了气氛。


“...治愈就是计划。”


我假装爱管闲事,把你引过来留在了这里。洞悉一切的樱子欣然地答应了,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尖叫。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成功了”的感觉。看来以后要经常去神社了。虽然有很多想要在并排行走时进行的对话,但为了隐藏住表情,不得不走在前面。

韩知城一直面无表情,但毫无怨言地跟随了我安排的两年来一天不落的旅行路线之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因为知道脸色不好背后的原因,我不敢轻易表现出喜欢的样子,有点可惜。你会埋怨我的。因为不想为这个怨言辩解,所以把洗好的围巾藏在了抽屉下面。但是真心话总是卡在嗓子眼,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那要移民过来吗。看到像观察空气流动一样对视的那双眼转动着,才意识到我并没有笑。

“...说什么呢?”

听到小声咕哝的话,勉强自己眯着眼笑了笑。

“...就是,听你说这里很好。”




真的,应该很好的……至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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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吗?”

去买解酒药的时候,韩知城独自出了门。面对樱子的担心,我也无力扬起笑意,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我…好像失误了。”

当被问到“不去找也没关系吗?”时,我说还是给他些独处的时间比较好,并重新围上了叠好的围裙,一边熟练地剁葱,一边回味昨天。我为什么这般哽咽呢。“我真的忘记哥哥了来着。”不管怎么说,那句话是祸根。换作我站在韩知城的立场上,也完全可以说出来。因为戴了饱含祈祷之心的围巾,所以更那样。不对。分明是听了那之前的话就开始了。我不知怎么的嫉妒起韩知城的时间来。我的一整天都是韩知城,但你不是那样的,所以才觉得伤心的吧。这真是个自私的家伙啊。心情是想马上把脑袋伸进沸腾的肉汤桶里的状态。



“把围巾解开了再说吧,知城啊。”

但是,听到那句话后韩知城慌张的表情总是在脑海中闪现。你想要忘了我阿。“真的没指望了”这句话现在最适合我不过了。

好久没有帮忙负责午饭和晚饭的生意了。先把独自辛苦了一段时间的樱子送回了家,然后在收拾整理的时候脑子里也全是韩知城。应该会再回来的吧。上楼确认了一下行李,还好不是回去了的样子。虽然说没想过要辩解,但是如果告诉了你我的故事,你会理解过去的我吗。



“樱子回去了吗?”

手里还拿着擦菜板的抹布,被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把头转了过去。大概是很冷吧,看到了红得仅次于红得很难看的格子围巾的脸颊。比起“被发现了”先想到的是“被拿回去了该怎么办”。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韩知城先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打开了便利店的信封摆到了桌子上。虽然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刻意拖延了手速,放缓了动作。5分钟就该结束的收尾工作被延长到了10分钟。然后隔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感觉这样的话,我可以稍稍藏住一下脸上的表情。

“在哪儿找到的?”
“想借用一下哥的帽子,翻找的时候看见了。”
“...这样吗?”

应该藏到更深的角落里的,后悔为时已晚。解开围巾的韩知城先打开了一罐啤酒。随便哪处也好,我感觉要是不折磨刺激一下身体,简直要坚持不住了。于是盲目地仰头罐啤酒,用刺人的碳酸勉强淹没了喉咙。

“...为什么来日本?”
“嗯...就,”

一开始是偶然的决定,但后来成了明确的目标。但我并不想向韩知城解释这一点。离开韩国来到这里后,我每天都在期待命运般的相遇,努力不放弃命运,但我不想把它当成偶然。要怎么说明你才不会因为感到负担而逃跑呢,我苦恼着尽量选择了平淡的话。

“...你说过一定会来日本旅游。”
“我吗?”
“嗯,所以说...就,嗯。”

找到的话头很快就说没了,于是又闭上了嘴。应该是有传达到一点吧。来回看了看不说话只是啜饮啤酒的韩知城和旁边放着的围巾。是感受到了视线吧,他脑袋一转过来我就立刻道:


“...围巾不拿走的话不行吗?”


说了这么没意思的话。我真的只带了那个过来。从韩国带来的唯一的念想现在成了无法用语言解释的东西。如果连一点你的痕迹都没有,我肯定会崩溃的。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的话,装作不知道我焦虑的心情,抬眼看着天花板的韩知城先挪动了身体,又来到我旁边。


“我很想你。”


呼吸停滞了。感觉心跳声都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先说出了这句话啊。可笑的是,多亏了小两岁的你,我也才知道,我很想念你。我笑了起来,没有刻意用力,嘴角自动上扬了。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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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知城来后第一天我睁开眼时,才意识到这段时间里我体会到的感情是孤独。但是如今再睁眼醒来看见旁边空荡的位置时,我不再觉得孤单了。眼珠转都不用转一下就锁定了那条折叠的很漂亮的丑丑格子围巾。我也不起身,直接挪过去想把脸埋到围巾上,然后看见了上面的照片和纸条,嗤嗤地笑了起来,脸颊蹭到了旁边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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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很快开始消融,拿出店铺招牌摆放的时候,深吸一口气也不觉得凉。一整天都在期待命运发生的目标再也没有了,时间似乎就无端地慢了下来。我用买书代替了在小区里到处乱窜。思考着有什么能做的,然后一冲动就去书店买了料理有关的书。早起开店,然后做完生意就和樱子一起回家。容易感到疲惫的樱子如果先睡着了的话,我就在房间里一个人看书学习。桌子旁边原样放着当时的围巾和照片。

当冬天完全过去,街道两侧被染绿的时候,我第一次乘坐公汽去了城里。小镇里该有的都有,但只有电子设备在卖场买不到。口袋里装着钱的信封和纸条摩挲了好几遍,好不容易才买了一部手机。连卖场都还没走出去,一开通手机就马上先下载了纸条上写的应用程序,然后逐字敲下ID。按下了搜索按钮,但运转的太慢了,差点跺脚。幸好很快就只显示出来一个账号,避开了大数据。韩知城。光是名字就让人忍不住笑起来。好不容易走出卖场后才把手指落在打字框上。该说点什么才好呢。把思索了好半天的问候语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了下来。正好想起来第一次跟你学会的日语。


오겡끼데스까?

还有,最好奇的,
你今天一天做了些什么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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