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隨筆之一

寫於 2023 春末夏初 / 瑞典，隆德

前情提要：因為一直等不到學生簽證，機票只好一改再改，最後還是硬著頭皮用旅遊簽入境瑞典，比開學晚一個星期才抵達隆德、也才和臺大的夥伴們會合

一、出發之前

十月多的臺北依舊是盛夏，四個人聚在社科院對面的路易莎二樓討論要買什麼時候的機票才好，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把要一起出發的日子記在心上，記了很久很久。不過最終卻在一些因素和機緣下靠著自己的力量隻身一人抵達於此。大五上過得飛快，在 16 週的新制之下早早在聖誕節前就結束了，加上爸爸確診，於是比預期多了一段時間能繼續待在公館，和朋友們吃飯敘舊，把一些吃過四年多的好吃食物再吃過一遍，或是終於能以道別為藉口走進觀望許久的餐廳。值得一提的是元旦那天和詹一起衝去基隆看日出，雖然不僅不見日出本人的半點身影，還差點被淋成落湯雞，但能用一股衝勁開啟新的一年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我感覺那股衝勁有被帶來隆德）。

我是在元旦那天退宿回家的。

我從來沒想過在臺大的四年半可以用這麼倉促簡便的被收拾、分類、裝箱、送走，可能是因為即將去到更遠的地方，焦慮和興奮壓制了感傷和不捨，感官被關閉似的倚著一車行囊道別公館、道別花了數年才逐漸接受且喜歡的臺北。

把從宿舍帶回來多了一倍的衣服和其他東西全部攤開再收起來，大概要花多少時間？對於在整理東西上有一點強迫症的人來說約莫是一週。如果再加上收出國行李的時間......現在回想起來打仗般的那週，要是當時得準時出發，我大概真的會想到什麼就塞什麼。改機票後除了有餘裕重整行李清單外，也多了和爸媽相處時間（雖然他們有大半時間都在接住我的焦慮），讓一些平凡到不行的日常（逛湖口老街、吃客家菜、上菜市場、甚至還去了一趟宜蘭）顯得格外珍貴。心情上，那幾天像是在洗三溫暖，不是絕望憤怒、就是感到被愛，最終呢，大抵是懷著聽天由命以及一點不捨離家的。

二、上路

因為過不到農曆年的關係，出發當天早上跟媽媽去了一趟市場買了拜拜用的那種咖啡色年糕，中午煎著吃。傍晚大約五點從竹北出發去機場，全家人一起吃了晚餐、拍個照後，七點時哥哥就先搭機捷回營區了。印象很深刻的是終於托運完行李後，原本打算直接上樓過安檢、登機，但還是跟爸媽在安檢門外的商店街多、回到一樓出境大廳又再上樓，最後才真正踏進管制區。（說來有趣，這跟我大一開學前一天如出一徹：行李都攤開放好後還是沒有勇氣自己在大一女住上 D-1 那晚，於是就厚著臉皮挨著爸媽和哥哥回竹北，隔天再搭車北上上課。我依舊是一個很戀家的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是）

搭了 10+7 小時的飛機的經過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飛杜拜的班機是在深夜出發，前後左右幾乎都是臺灣人，下飛機前和左手邊的女生聊了一下，她是文藻外語同屆，目的地在馬德里。經濟艙的座位不大，加上枕頭、毯子、外套、隨身包包便立刻顯得擁擠，把腳伸直都覺得奢侈。我蠻慶幸自己沒有選靠窗的座位。

那個夜晚被拉得無限長，從起飛到落地，波音 777 追了十小時長的晨昏圈，我們仍被困在黑夜之中。

杜拜的機場沒有讓我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只記得帶著媽媽的副卡進到旁邊坐著臺灣人的貴賓室，還有中東面孔的服務生堪比臺灣的店員，為我捎來了無糖的紅茶拿鐵和沒有起司的歐姆蛋，這些零碎的事情都讓人覺得份外親切，因為隻身上路的我又離遠方再更近了一點。轉機的時刻彷彿像被卡在漲潮後的陸連島，進退兩難，時間只能被閒置。幸好太陽升起後便又能再次上路。

飛往哥本哈根的班機上只有少數的華人面孔，靠走道的位子可以把腳伸直。七個小時裡，沒有飛機餐的時候是用金南俊的 Indigo、我的大叔ost、大武山下和一點睡眠打發掉的。降落時間是丹麥時間中午，窗外的雲層有點厚，建築物和陸地的顏色單一而無生氣，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世界上最快樂的國度。踏入空橋時冷空氣迎面而來，也許是因為待了近 20 小時的機艙太擁擠悶熱, 我對北歐的第一印象竟是剛剛好的冷峭。入境時遇到了一位和藹的移民官爺爺，什麼資料也沒看，只跟我說了句「這邊很冷喔！」便放行了。在腦海中上演了一百遍的劇本沒有發生，在亞洲待了 23 年的我就這樣順利進入歐盟了。

三、你好，瑞典

拖著行李箱，從哥本哈根機場出來後便跳上準備要走的跨海火車（哥哈到隆德只要 40 分鐘）。在票都沒買的情況下，不久之後就被查票員查到票了（完全有料想到，因為有做功課，但也此蠻淡定的）。按照法律逃票本來應該要罰臺幣好幾千塊，但因為我的手機遲遲連不上車廂內的網路，查票員請我稍等之後便也沒再回來。於是我就這樣連車票都沒買的在隆德站下車了。我對瑞典的第一印象除了很冷、樹都死光了很可憐，還有感到（好的）傻眼。

那天晚上拿著沒流量的手機在幾乎無人的大學城裡試著找到同鄉夥伴，不過就算詢問了三四位瑞典人還是找不到會面的教堂。最後是在車站前的連鎖超市終於與呂會合，就算累到隨時可以睡著還是隨手抓了在臺灣是奢侈品的燕麥奶和超好吃的莓果黑麵包。

以上是被拉得好長好長的那一天，也是一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