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휙（倏然而逝）

(注：有5登场）

넌 휙 휙 휙
你 吹拂着 荡漾着 倏然而逝
내손에 잡히지않아
无法握在我手中
바람처럼 또 지나가
如同风 又离我而去

死亡让爱情有了形状，一如它塑造了生命那般。
——《加缪手记》阿尔贝·加缪

这大概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夏季。韩亨准看着炎炎的烈日想。
学校放暑假，他特地空出了两周时间，准备窝在公寓里吹着空调看看漫画书之类，悠闲地度过。
外面有棵几乎这层楼齐高的树，也多亏了它，不用拉上窗帘也晒不到太阳。
这天正午看着树枝间透过的阳光，发现深绿的树叶上有透明的影子随着微风飘浮。
感觉自己是漫画看多了有飞蚊症，韩亨准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再看那个影子逐渐竟聚成了实体，是个发尾染着红色的男人趴在窗台，隔着玻璃对他说：“你好呀。”
“？！”

“请不要在我家里走来走去。”
“我是鬼，我只会飘！”
“请不要在我家里飘来飘去。”
“。。。好的。”

“你怎么自己喝茶不给我倒。”
“鬼不需要喝茶吧，我给你点支香抽一下？”

这种日常和鬼斗嘴的生活持续了几天，终于某日韩亨准把漫画书啪地合上坐起身来，看着飘悠悠“坐”在窗台上晃着两条腿的郭智硕，问：“你那天说要拜托我的究竟是什么事？”

“你有胆量去事故发生的现场吗？”

小心地下到山脚的位置，照着郭智硕的指引，韩亨准找到了那样东西，它亮晶晶的挂在树枝上。
是一只指环，式样别致，刻着羊的头和鱼的尾。

这天晚上韩亨准点了一柱给往生者悼念用的香，他知道郭智硕必然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
郭智硕有一双鬼灵精的眼睛，鼻子很挺，嘴唇肿肿的，象征感情丰富。相信生前一定是个受欢迎的男人。韩亨准心里有些替他遗憾。
他身上的衣服兴许是过世时穿着的，露着膝盖的破洞裤，黑色皮衣上还有闪片，无疑是当时时髦的装扮，
“我是三年前出事的，”非常诡异的对白，但他娓娓道来，声线沉稳，并不令人恐惧，“世事往往如此，打打杀杀可以过一辈子，规行矩步却不得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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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两年时间我经常去游泳，在路上遇见这个男人， 或者说是遇见他的车。
他开得这么快，这么熟练，这么咄咄逼人，但确实技术一流，应该是非常熟悉这条路，拐角没到他已经开始大力转方向盘，否则以那种速度早已摔下万丈深渊。
他习惯戴一个黑色的头盔，威风凛凛，远看像科幻电影《星球大战》里的大反派拉斯维达。我当时一直不明白怎么有人开跑车也戴头盔，是已经做好发生事故的准备，又或者只是标新立异？

某天看到他的车被交通警察截停在路边时，刚巧他把头盔摘下来，出于好奇我趋近去看。
相貌英俊，眼睛黑得阴郁，长睫，浓眉，此刻大概是有些热，脸颊淡淡的红，嘴唇是很性感的形状。
警察在抄他的牌，他脸上倒是很平静，感觉到我的视线，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瞪着我，不过我才不怕他，自然是瞪回去。
他的脸确实很秀气，简直无法相信是那个马路亡命之徒。
我缓缓的转动驾驶盘离开。
开了一段之后，忽然有辆车连绵不绝的按喇叭，不顾对面的来车，以闪电的速度连过两辆车，几乎分毫之差就会撞上对面的大货车，周围的车都惊呼，大声鸣号，刹车声接连响起。
是他，他的车在那一刹那从我眼前冲过，我发誓看到他在头盔下咧嘴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的样子，甚至还有余裕朝我比了个胜利手势。
他飞驰而去，留下一大堆车在那里捏了把汗，司机们纷纷咒骂道：“以为自己会飞吗！”“迟早给撞死。” 后面的警车立刻又追上去。

又一日，才开到路口就大堵车。等的久了，前车司机下车抽根烟，遇到排在更前面的车主跑过来借火，说：“嗐，前面有车祸，流了一地的血。”
我听了这句，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大声问：“什么车？”
旁边的人都停止了闲聊，诧异地看我， 而我顾不得这许多，还在追问：“是什么车？开车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车子撞得像一堆废铁，谁还能看得出里面人什么样子？”
我的心怦怦地跳，后背冒汗，几乎要哽咽着问：“是不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年轻男人，戴着头盔？”
此时侧后方的车里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放心，不会是我。”
我猛地转过头去。看见他的脸。
我从不追究是什么时间点开始一见钟情，感情这件事其实无法讲求攻守，它自己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人只有手忙脚乱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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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有天我开车出去，一辆失了控的货车撞过来，我翻下路面，五分钟内人就失去生机。这算不算是个黑色幽默。”郭智硕哈哈笑着，身上的颜色淡了些，但他不以为意，韩亨准不动声色地加上了一支香。
“你替我把这枚戒指还给他，告诉他，郭智硕希望他别再午夜飙车。”
“你已经过世了，他听了不会觉得奇怪？”
“他还不知道。我的家人并不赞成我们，对他说了谎，他以为我外出留学。”郭智硕眼里的笑意收的一干二净，“我请求你，把这件事告诉他。”

韩亨准拨通号码之后解释良久，他并不笨嘴拙舌，但这一切实在难以用常理说通，颇令人头疼。
通话那头的声音冷淡而轻柔。郭智硕把耳朵贴到手机旁边听的神情，像一种小动物，轻快活泼。
韩亨准在心里觉得有时候他颇有种天真的残忍感。

所以郭智硕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那天晚上，他驾着一辆红色跑车翻下山坡，车毁人亡。
听到这句话的吴承珉几乎拿不住手机，全身的血液似在脚底抽走，脸色苍白，耳畔嗡嗡响。他眼前摇晃着郭智硕黑亮的眼睛，染红的发尾，还有那辆和发尾颜色一样红的跑车，是他在郭智硕二十二岁时候送的生日礼物。
已经近三年了，你一直不知道？

吴承珉自然花了几天去查证事实，甚至去搜索了网络上流传的这场惨烈车祸的照片。救助人员用工具把一个人从车身里撬出来，那辆车的残骸已经成为一团烂铁，冲撞力太大，车身像一架手风琴一格一格紧缩着，看起来很滑稽，他完全没有实感，甚至看着照片笑了几声。怎么会呢？
吴承珉想起夏日黄昏和郭智硕坐在路边吃冰淇淋，他总是喜欢买一杯奶油覆盆子，他们一起看喷泉，用同一副耳机听音乐，郭智硕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天上的星辰。那团看不出样子的血肉怎么可能是他呢？不会的。
吴承珉依然照常生活，仿佛无事发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彷佛有谁对着他的胸口挥了一拳，他倒在地上挣扎许久，终是难以爬起。

他和韩亨准约在一周后见面。
天气还有些冷，但他只穿一件薄薄的短袖加外套，如同郭智硕形容过的那样英俊，韩亨准一看便知道是他们要等的人来了，立即站起来。

吴承珉没有多余寒暄，第一句话便是“你真的见到他？”
“千真万确，此刻他就在我们身边。”
吴承珉忽然笑了，他对着空气说：“智硕啊。”
韩亨准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爱没有惧怕，这是圣经上的话。

他们用传话附加笔谈的方式交流着。
郭智硕露出那种温柔神色的时候，韩亨准暗想他准是要提出什么难为人的要求了。
“他必须忘记我，我才能被超度对不对？”
“但那不可能——”
“他亲口说：‘我忘记你了’也是一样的。”
“这样做真的好吗？他这样喜欢你。”
“我也喜欢他呀，喜欢的。那天其实是想去告诉他，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两个人能。。。。。。”
韩亨准把头别过去不忍再听。他觉得心胸闷得像是要炸开来，让他想要大声喊叫，冷静后又涌上来一种无力感。

吴承珉确实做到说话算话，只要是郭智硕的意思，他真的都会照做。
“我忘记你了。”
他对着事发地的山谷说出这句话，表情和他的语句内容完全不符。
而他身后有半透明的幽魂，搂住了他的腰——这大概是生前常做的动作。
郭智硕非常熟稔地把脸靠在吴承珉背上，即使这是唯一一次碰触到的机会，他也不想再多说多做。
人已经死了，有什么用呢。
就当做是一场寻常的告别吧。

吴承珉的车技确实了得，他单手转着驾驶盘，车顺滑地驶出去，一阵烟似的消失在路口。
注意到他并没有再戴头盔，韩亨准心想，恐怕吴承珉巴不得早日奔赴天国与他的爱人重聚。

到家的时候，韩亨准很疲倦，但是毫无睡意，他想今天大概是要失眠了。
他把已经用不着的香炉收起，但窗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总是擦不干净，淡淡的，似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