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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彪 骨灰与雪与崇应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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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全孝死在了一个下雪天。
他被殷寿推下了高楼,跌落到地上,没人看到他降落的过程,崇应彪接到电话时,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他到苏全孝死去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清扫干净了,雪下得很大,把他的最后一丝痕迹也给掩埋了,这浩瀚天地,无处遁形,只留下站在雪里的崇应彪,与脚下化不开的积雪。
苏全孝是崇应彪最好的朋友,大家都默认崇应彪会为苏全孝的死悲伤愤怒,也许会向殷寿复仇,可是崇应彪什么也没做。
他早起上班,中午吃饭,晚上下班,周末健身,好似什么也没变,只是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苏全孝的骨灰被放在了殷商的高楼里,殷寿说是为了祭奠最勇敢的员工,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为了震慑其余人,这次死的是苏全孝,下一次也许就是其他人。没人敢跟殷寿说出内心的想法,唯一最有可能的崇应彪却仿佛整个人都被磨灭了棱角一样,沉默着。

直到第二个月,苏全孝死去了一个月的日子,殷寿让所有人一起去祭拜苏全孝。
殷寿问谁来当第一个?
大家都看向崇应彪,崇应彪摇头,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一个一个人在骨灰盒面前跪下上香,时间过得又快又慢,照片上的苏全孝笑得开怀,如若不是照片已是黑白,崇应彪或许还会以为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连殷寿都上完香后到了崇应彪,他跪着,不上香,就看着照片里的苏全孝,他认得这张照片,照片里露出的半截没裁干净的肩膀是他的,那天是苏全孝的生日,他送给苏全孝了一个惊喜,苏全孝感动得直掉眼泪,掉完眼泪又硬要拉着他拍照。
苏全孝说:彪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苏全孝说:彪哥,谢谢你。
崇应彪的眼前模糊不清,照片里的苏全孝扭曲着朝他笑,黑白的苏全孝从照片里钻出来,朝他伸出手,问他你能不能带我走?
你能不能带我走,把我埋进雪里,把我抛在空中。

所有人都注视着崇应彪,崇应彪慢慢站起了身,却没有回到人群中。
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打翻了祭坛, 抱住了苏全孝的骨灰盒。
殷寿问他要干什么?
崇应彪抱着骨灰盒不松手,他龇牙看向面前的人群,红着眼眶发出低哑的嘶鸣,像护食的野狗。殷郊问崇应彪是不是疯了,姜文焕劝他把苏全孝的骨灰盒放下,姬发想上手去抓住他,鄂顺担忧地看着他,崇应彪却开始大笑。
他笑得难看,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说:“冀州才是苏全孝的家,落叶归根,即使他的家人都忘记他了,我也会送他回去。”
他说:“殷寿,被你这样假惺惺地祭拜,真是令人作呕。”
他抱着骨灰盒撞开了所有人,如同发疯的野兽,没人敢拦住他,他一路狂奔着在雪中跑,骨灰盒好重,殷寿做戏做全套,买的是最好的材质,可是他就是不敢放手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见站在身后朝着他微笑的苏全孝,瘦瘦高高的,脸有点凹下去,眼角下垂,像只兔子。

他回到家后气喘吁吁,最后选择把骨灰盒放到床头柜,放下盒子才发现自己肌肉酸痛,他有些想笑,自己健身那么多年,第一次明显感受到有用的地方竟然是抱着好朋友的骨灰不会累倒在路上。
苏全孝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又瘦又长,像是鬼片里出现的黑色鬼影,黑眼圈好重,像是几百年没睡过觉的孤魂野鬼。
苏全孝和他认识后开始和他一起健身,理由是想和崇应彪多待一会儿,其实崇应彪也明白,苏全孝只是不想一个人。
他们都是弃子,被父母送到了朝歌当地位尊贵的人质,崇应彪比苏全孝大两岁,虽然他看不开,但他还是会在苏全孝面前装豁达,搞得苏全孝经常用闪着崇拜目光的兔子眼睛盯着他,但崇应彪不害羞,他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苏全孝和他在认识的第一年一起跨了年,朝歌在跨年的晚上会放烟花,苏全孝约他一起去湖边看烟花,他来开车。
烟花在空中炸开,苏全孝和他一起站在湖边看着天空,苏全孝突然喊他的名字,崇应彪扭头去看他,苏全孝的眼睛闪着光,不知道是不是被熏疼了眼,一眨一眨。
崇应彪问他干嘛。
苏全孝说之后的每一年跨年,都可以一起过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崇应彪拒绝,明明比崇应彪高,气势却总是弱一截,什么话都能被他说成请求,仿佛他这个人活在世上就得这样萎缩。
崇应彪愣住了,他感觉自己被需要了,烟花不像是放在空中,更像是炸在崇应彪心里,他说好啊,也不知道自己语气怎样,但苏全孝笑得很开心,往他那边又靠了靠,说挨近点吧,我有点冷。
崇应彪把自己的围巾分他一半,没好气道当时就让他穿厚点。
苏全孝说嘘,快看烟花。
烟花放了一晚上,而他和苏全孝看到凌晨就熬不住了,但烟花的声音也让他俩睡不着,就干脆坐在车的后备箱聊天,苏全孝开的是越野车,和他本人形象严重不符,但刚好够塞下两个平均身高185的大汉。
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苏全孝什么都跟崇应彪说,崇应彪知道了苏全孝有一个妹妹,一个哥哥,他家住在冀州,有一个大房子,在冬天,冀州雪下很大,他们会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妈妈会在他们身后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我好想妈妈啊,苏全孝嘟囔着,他想把头靠在崇应彪肩上,崇应彪把他推开,说两个大男人你恶不恶心。
苏全孝委屈,问他你不想家里人吗?
崇应彪不回答,他母亲死得早,父亲不管他,唯一的孪生哥哥和自己走在截然不同的道上,家人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早就模糊不清。
苏全孝也不闹了,伸手去揽崇应彪,说你不让我靠你肩上,那彪哥靠我肩上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崇应彪这次没拦他。

在还没来得及跨的第六个年头,苏全孝却无影无踪了。
他死前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连被殷寿推下去的时候应该也只会瞪大他那双眼睛,也许摔到地上,血溢出来的时候他会痛哭,因为苏全孝一直是个很怕痛的人。
之前姬发和崇应彪打架,苏全孝上去拦,被姬发连带着打了好几下,回家后发现伤口又青又肿,他当时就开始掉眼泪,委屈巴巴问崇应彪自己会不会留疤啊,留疤了彪哥还会喜欢他吗。
崇应彪说我本来就不喜欢你,但还是放轻了擦药的动作。
崇应彪抬头的时候能看到苏全孝垂下的眼睛,睫毛长长的,扑扇着,沾着泪,像轻盈的鸟儿。

但鸟儿是可以飞起来的,鸟儿不会坠落在地上,难道苏全孝是被扯了翅膀的鸟吗?崇应彪被自己的想象逗笑,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抖动着,让他无法忽视,他拿出手机,各种各样的信息不同人的电话,都在叫他回去吧,放弃苏全孝,你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可是苏全孝会害怕吧,他是个多胆小的人啊,被打了都不知道还手。
苏全孝在等崇应彪下班去看电影的时候被勒索,崇应彪到的时候苏全孝已经浑身是伤了,但还是不肯交出手里的电影票,崇应彪又急又气,把那群人赶走后问苏全孝是不是傻。苏全孝却只是皱着眉头严肃道:“彪哥,你迟到了你知道吗?”
崇应彪被气笑了,去揪苏全孝的耳朵,让苏全孝滚去买爆米花和可乐,那群勒索他的人由他来负责。
苏全孝不肯,苏全孝说已经迟到了,怎么还有闲心让他去买可乐和爆米花。
崇应彪说让你去你就去,屁话那么多。
苏全孝去后他追上那群混混和他们打了一架,最后没按时看成电影,俩人在派出所睡了一夜,窝在一起,盖着被子,相互取暖。
第二天崇应彪为了赔罪,请苏全孝去看了那部电影,苏全孝哭得稀里哗啦,问崇应彪愿不愿意和自己死一起。
崇应彪莫名其妙,说我可不愿意。
苏全孝说也对,彪哥得活得比我久才好,你活得比所有人都久才好,你要当世界上活得最久的人。
那也不必,崇应彪说感觉苏全孝就是爱走极端,苏全孝嘻嘻一笑,也不回答。
两人走到路口道别,苏全孝却突然叫住崇应彪。
他问:如果我死了,你可以把我的骨灰带回冀州吗?
崇应彪回答:说什么呢白痴,你会活很久的,祸害遗千年。

现在苏全孝死了,崇应彪自认没给苏全孝做什么,苏全孝却这五年多任劳任怨给自己洗衣服做饭,像一个田螺姑娘,只因为在殷商的第一天,崇应彪从天而降把嘲笑苏全孝的人打败,苏全孝就变成了崇应彪一个人的仙鹤。
其实崇应彪当时也只是心血来潮,他看到苏全孝仿佛看到了过去在北崇被欺负的自己,于是冲了上去,不知道是在保护苏全孝还是在保护过去的自己。
所以他也想为苏全孝做一件事,苏全孝说想家,那么就送他回家;苏全孝说想被埋在雪里,那么他就被埋在雪里,苏全孝会顺着融化的雪顺流而下,流进土壤,变成冀州的血液,孕育家乡的灵魂。

他查看了下银行卡余额,买了火车票,截图二维码后把电话卡取出来一脚踩烂,他跑下楼去银行取现金,把浑身的兜塞得满满的,他看着飘雪的天,轻声问:这是你想要的吗?声音放得好轻,好似害怕惊扰了沉睡的精灵。
他还顺路买了个塑料的盒子,无印良品的,苏全孝最喜欢的牌子,便宜实惠还好用,他回到家后把骨灰一点一点舀进塑料盒,方便携带。
一般人看到这个应该会害怕死去的人怪罪下来,但崇应彪知道,即使苏全孝变成恶鬼也不会害他,但是如果苏全孝想带他走了,他也许会生气,但不会挣扎。他想活着,但没那么想活,当他第一次想死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可是苏全孝不会带他走的,苏全孝每年都给崇应彪写信,过年一封,生日一封,每一封信都在让崇应彪好好活下去,让崇应彪快乐幸福,希望他能好好的,因为崇应彪是苏全孝最好的朋友,是他的亲如家人的大哥。
苏全孝在第三年搬到了崇应彪的隔壁,两个人的关系也更加紧密,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吃饭,一起健身。
苏全孝在第四年成功入驻崇应彪的家,与他平摊房租,还要帮他打扫卫生和做饭,姬发当时说苏全孝疯了,像是崇应彪的狗,苏全孝说不是的,他认真地告诉姬发:彪哥很好。
崇应彪听到了这句话,晚上想给苏全孝做顿饭,结果失败了还把自己烫伤了,苏全孝哭笑不得,最后两个人一起点了外卖,外卖没苏全孝做的好吃,崇应彪踢踢苏全孝的小腿,趾高气扬宣布:以后还是你来做饭吧。
苏全孝笑得眉眼弯弯,说:好。

房子的卫生间放着苏全孝的牙刷,客房里放着苏全孝的狐狸玩偶。
客房其实蛮没必要,因为苏全孝怕黑胆子小,一个人睡要开灯,到崇应彪家住干脆就贴着他睡觉,被子从两张变成一床,崇应彪也从习惯一个人大字型睡觉变成了只睡一半,他偶尔在梦里惊醒时会看到空无一人的另一半的床。
他沉默着背过身,好像不看的话就不会难过了。

崇应彪开始收拾东西了,他准备第二天就启程去冀州,冀州离朝歌不近,在商国的最北边。
他很久没自己收拾过东西了,因为自己收拾后苏全孝会帮他再收拾一遍,崇应彪开玩笑说苏全孝让自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
苏全孝却突然红了眼眶,他颤声道:对啊,如果是我生了彪哥就好了。
他说,如果我是彪哥的妈妈就好了。
他会努力让崇应彪不受委屈,会努力不让崇应彪成熟得那么早,不会让他十六岁之前的生日一个人过。
崇应彪说不出话,他自己的痛苦,苏全孝却仿佛全部吸收走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要把崇侯虎那群人全部送进监狱。
崇应彪叹气,把第一次拥抱送给了苏全孝,他说你别哭了,苏全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回答他的是逐渐被泪水浸湿的衣裳。

亲妈死了,苏干妈也死了,崇应彪睡不着,干脆坐在阳台上看风景,雪下太大的话是看不到月亮的,也没有星星。
苏全孝喜欢一些神叨叨的东西,比如星座,他教崇应彪看星星,结果崇应彪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徒留苏全孝气得干瞪眼说不出话,但崇应彪现在却突然记起来了,苏全孝是5月2日出生,是金牛座,和自己一样,苏全孝说我俩生日只差四天,星座一样,怪不得是最好的朋友。
崇应彪说那可不一定,他遇到更好的就把苏全孝一脚踹了。
苏全孝说不会有比我更好的了。

真的没有比他更好的了,崇应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爬起来准备出门,也不知道殷寿那边什么情况,直到现在也没人来找他,也许是其他各地终于不满商国的一家独大,准备反抗。
但这些都跟现在的崇应彪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只是把塑料盒扣紧,晃了晃,确定不会洒出来后放进了背包,走出了门。
今天出了太阳,照得崇应彪身上暖洋洋的,他拦住出租车,报了火车站的地址,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照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睛,好像看到了苏全孝。
苏全孝站在车窗外,对他眨眼睛,张开嘴,没出声,但崇应彪就是看懂了苏全孝的话,苏全孝在喊他的名字。
苏全孝喜欢喊他彪哥,很少喊他崇应彪,他张嘴准备喊的时候都不用出声崇应彪就知道苏全孝准备喊他。
他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了,从苏全孝死掉到现在,他没有为苏全孝流过一滴泪,现在却止不住了,一滴一滴大颗大颗落下,司机看了一眼,给他递了纸,他闷声说谢谢,但是眼睛不敢从苏全孝脸上移开,直到进了隧道,光消失了,苏全孝也消失了。

润物细无声的爱在他的灵魂里流淌,即使爱的人消失了也未曾离去,只是现在突然涌了出来,让他的灵魂震荡。

到了目的地,他扫码付钱,下了车,即将过年,火车站人流量很大,崇应彪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硬挤了进去,过了安检,去取票准备上火车。
他很少坐火车,再怎么不受宠他也是北崇的少爷,但是苏全孝坐过火车,苏全孝说自己喜欢坐火车,可以看沿路的风景,所以爸爸妈妈再怎么不情愿,哥哥妹妹也愿意陪自己一起坐。

崇应彪背着包上了火车,他买的靠窗的位置,身边坐着一个老婆婆。
火车开了,老婆婆却突然开始向崇应彪搭话,她说自己这次是回老家,问崇应彪家在何方?
崇应彪回答:冀州。
老婆婆说自己是北崇人,和崇应彪挨得可近,她说自己的女儿在朝歌打拼,自己就来陪她,结果自家老母却突然去世了。
老婆婆不知道是看着崇应彪,还是在看窗外飞过的风景,她叹气,说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昨天打电话还说要庆祝她的92岁生日,怎么会因为摔一下就这么走了呢?
她问:生命,怎么这么脆弱啊?

崇应彪答不上话,干脆也开始看风景,老婆婆还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崇应彪开始想念苏全孝,他虽然并不感到厌烦,但他实在不擅长聊天,如果是苏全孝的话,也许可以很轻易地安慰好刚失去母亲的婆婆吧。
老婆婆好像说累了,不再言语,崇应彪转头看去,她躺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水划过布满皱纹的脸,崇应彪还是选择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老婆婆说:谢谢你,好孩子,你是回家看望家人吗?
崇应彪笑了,他的笑声有些疲惫:是啊,是我的家人,他想回家了。
老婆婆没听懂,但也没多问,只是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崇应彪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掏出塑料盒,放在车窗边,让苏全孝一起看。
白雪皑皑,苍茫一片,雪飘在车窗外,冰悄无声息爬上了树干。
苏全孝喜欢雪,喜欢白色,喜欢冰淇淋,喜欢狐狸。“但这些都比不上彪哥啦。”苏全孝收到崇应彪送他的狐狸玩偶时哭得稀里哗啦,对天发誓。
他举着的白色狐狸玩偶戴着红色的围巾,举着冰淇淋,和他居然有些诡异的相似。他拉着崇应彪拍拍立得,拍完后在上面写字画画,给自己画兔耳朵给崇应彪画小王冠,画完后贴在冰箱上,说是他来朝歌最开心的一天。
崇应彪问其他时候不开心嘛?
苏全孝说:跟你在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每一个明天都比昨天更开心。

时间过得飞快,先到了北崇,崇应彪把老婆婆推醒,示意她你的目的地到了,老婆婆笑着说谢谢,但带了些沧桑,崇应彪点头,对她招手说拜拜。
只后半小时到了冀州,崇应彪干脆把骨灰抱在手里,反正也不重,抱着还更方便。

他出了火车站,又打了辆的士,报了苏全孝家的地址。
司机满脸震惊,对他说:你不知道吗?这个地方前几天刚被火烧了,人都死光哩,只留下了一个在外面上学的小姑娘,但好像受到的惊吓太大,现在也不知道还活着不。
崇应彪哑口无言,只是开始庆幸还好苏全孝死得早,不然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难过。结果他刚想完就听见身边一声啜泣,他转过头,半透明的苏全孝缩成一坨在那里哭,吸着鼻涕,要多丑有多丑,他注意到了崇应彪的视线,也转过头,和崇应彪对视着。
他说:“彪哥。”
他说:“我没有家了,我只有你了。”
崇应彪说:这户人家是我的远房亲戚,你可以送我去医院看看那个小姑娘吗?
司机点头,苏全孝泪汪汪地靠在崇应彪的肩膀上,用手去碰崇应彪的手,却只能穿透过去,根本无法握住。
苏全孝尝试摸崇应彪的时候崇应彪总感觉有点冷,但他也不想阻止,这一切不真实得像梦,崇应彪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做了场噩梦,醒来后苏全孝还活着,他的家人也还活着。

到了医院,崇应彪捧着塑料盒下了车,苏全孝好像终于找到了碰到他的方法,开心地挽住他,和他一起走向医院的门,嘴里还哼着婚礼进行曲,崇应彪有些哭笑不得,说我们马上要去看你的妹妹,你这么开心干嘛?
苏全孝说:我特别开心啊,我没想过你竟然看得到我。没人看得到我,只有你看得到我。
毕竟我是崇应彪啊,崇应彪说。
对的,苏全孝点头,你是崇应彪,你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崇应彪询问好病房号后推来房门,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注意到了有人进来,又把头一下转过去。
崇应彪呼吸一滞,那张脸和苏全孝长得好像,他有些颤抖,走上前去,女孩却发出尖锐的嘶鸣,把崇应彪吓得立在了原地。
医生护士们冲进病房,把女孩止住,告诉崇应彪这姑娘收到的打击太大,精神不太稳定,只是没想到会影响那么大,真的不好意思,她平常都没这样的。
可是小姑娘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拼命想往崇应彪那边爬,她喊着苏全孝,她哭着尖叫,她说我哥哥在他身边,直到护士给她打了镇定剂她才不再动弹,只是还在掉着眼泪。

崇应彪跟医生又谈了一会儿后约好明天还会来看她,走出了医院,苏全孝闷闷不乐跟在崇应彪身后,嘟囔那么久没见的妹妹怎么那么吓人啊。
崇应彪说那还是你更吓人。
苏全孝装没听见:彪哥,谢谢你带我来看她。
崇应彪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往前面走,苏全孝飘到他身边,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自顾自的说:“其实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你想,你那么讨厌,张扬跋扈,除了我谁还受得了你?”
苏全孝说着说着也开始哽咽:“可是我就是好喜欢你。我舍不得离开你,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做你的保姆也好,做你的妈妈也罢,要我倒贴也行,你结婚我大不了背过头哭一场,后面也可以继续装作是你的好兄弟。”
他哑声道:“其实我就只是想一直一直陪着你。我想在你后面死,因为我怕没我的照顾你会过不好,可是我又怕你一死我就受不了了,会为了你跳入黑龙江。”
他问:“崇应彪,你有喜欢过我一点吗?”
崇应彪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湖边,围栏安了跟没安似的,崇应彪一抬脚就能跨过,他不说话,也不看哭成水滴鱼的苏全孝,他只是叹息。
崇应彪问:“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雪下得好大,风吹得好吵,可是都盖不住苏全孝的哭声,他又哭又笑,又丑又帅,把崇应彪逗得忍俊不禁,苏全孝飘到他面前,悄声问:“那我能亲你吗?”
崇应彪闭上眼,向前张开怀抱。
他的爱人给了他一个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苏全孝已经消失了,崇应彪看着湖,从下午看到晚上。
雪终于停住时,崇应彪跨过围栏,走向湖面,掏出了盒子,打开它,用力向前洒。
那些苏全孝存在过的证据被抛洒在空中,一部分流入湖泊,一部分融入雪里,一部分迷了崇应彪的眼睛,他看到了苏全孝的背影,苏全孝三步一回头地走向远方,崇应彪一直注视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苏全孝,其实我们都一样。
我们都会变成无法被抓住的灰尘,最后,都无法逃开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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