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 始与末

推荐BGM：Say Yes To Heaven - Lana Del Rey

路西法总说自己要拯救世人，亚当一直都只当他在开玩笑。
彼时还没堕天的天使长即使发火也不会长出红色的角，更何况他对亚当和莉莉丝这些与他一样被造出来的兄弟姐妹们总是温和的，他不会气亚当嘲笑他矮，也不会为亚当吃完苹果把沾着果汁的手往他身上抹而恼怒。
他只是会皱眉摇头，嘴里念叨着：“亚当啊亚当。”

亚当每到深夜总是会做些不该梦到的事，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本就只是埋藏于薄薄的冰面之下，稍微低头，只要能看清脚下，就能看清自己之前的所有故事。
他看到路西法教莉莉丝跳舞，自己在旁边没好气地翻白眼：“我也能教你跳啊，你为什么要路西法教你啊？”路西法反驳说因为莉莉丝不想被扶腰，难道你想被扶腰？然后自己只能闷闷不乐地蹲在一旁继续看。
他转头又看到路西法在做橡皮鸭，他做的橡皮鸭总是古怪，会喷火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功能。当路西法第一次把自己做好的橡皮鸭给亚当和莉莉丝看时换来的是莉莉丝的轻笑和亚当嘲讽地大笑。亚当说你就做这些事浪费了几百年？
路西法撇嘴，说你这人可真刻薄。
莉莉丝打圆场：这些鸭子蛮可爱的。

莉莉丝，亚当的双胞胎姐妹，总是对世间一切都抱有一种随它们去吧的态度，亚当称呼这叫残忍的温柔，冷漠却不自知。
莉莉丝偶尔会对亚当发火，但大多数时候亚当才是担任两人中生气的角色的那个人。她们是双生子，总是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也能明白什么最能戳到对方痛点的那个位置。
创世的第六天，那缕尘土被上帝轻洒在空中，他们在同一瞬间化成了人形，降落在地上。那时的他们浑身赤裸，光脚踩着柔软的草地，阳光洒在他们金色的发丝上，她们对视时，像是在面对着平静的湖水。

亚当偶尔也会想如果自己少和莉莉丝闹别扭，不再朝她乱发脾气，她和路西法是不是就不会去反抗上帝，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亚当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地思考。他不是从出生起就是天使，有着金色翅膀的，他最开始的设定是人类，那种会哭会笑，会生老病死的生物。
他的情绪波动很频繁，像是侏罗纪时代活着的火山，他愤怒时岩浆会从嘴里流出，将一切燃烧殆尽。
昔拉总是叹气，自从路西法和莉莉丝走后，亚当就越发喜欢粘着她，其他六翼天使喜欢笑亚当爱装成熟，所以亚当干脆不理他们，就缠着脾气最好的昔拉，而且昔拉是长姐，不可能把亚当的舌头扯出来骂他朋克男孩去把你的舌钉给我摘了。
“你要不要去找点事做？”昔拉问，反正不要再让自己听他新写的摇滚曲了，她甚至一闭眼吉他的电音都在脑子里嗡嗡乱响。
亚当今天甚至骚包地化了全包眼线，按照他的话来说这就是摇滚。昔拉不想深究摇滚究竟是什么样的，她的第六感也在疯狂鸣叫着绝对不要问他，所以她看到亚当叉腰只是用挑眉来回应了他。
亚当问：“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昔拉语塞，就是你去找你想做的事啊，交交朋友什么的，反正别来烦我了，我的工作堆积如山，路西法走后上帝还没创造出新的天使来担任他的职责，现在全压我头上了。但最后她还是心疼自己的这个被独留在天堂的人类弟弟，柔声问：“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亚当？”
“我不知道，昔拉。”亚当说：“但你不必用这个语气和我说话，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指指自己金色的翅膀：“瞧，我现在和你是一样的了，对吧？”
“当然，亚当。”昔拉回答：“即使你没有这个翅膀，你也一直和我，和我们是一样的。”
她和亚当对视，亚当金色的眸子即使在天堂也是熠熠生辉的存在，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人类小妹莉莉丝，亚当的金色和莉莉丝的金色是不一样的感觉，亚当耀眼如阳，那么莉莉丝的金色则是蒙蔽在一片雾中，如同皎洁的明月。
最终是亚当败下阵来，他嘟囔着好吧，转身慢悠悠离开，昔拉在他背后出主意：“你可以去找米迦勒他们……”
“得了吧昔拉！”亚当头也不回地反驳：“米迦勒就是个空有好脸的刻薄棒球队队长，他根本欣赏不来摇滚，我要去找自己想做的事。”
“再见，亚当。”昔拉笑了：“注意安全，别太招摇了。”

亚当决定去人间看看。
离他上次去人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月，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前往人间，上帝让自己和莉莉丝去把火种夺回来，而当他们到达人间时正是地球的夜晚，他看到那些可以被称为后代的人类蹲坐在火边，她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但亚当从中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欣。
他隐藏着自己的身影，走到这些人的旁边，学着她们的样子盘腿坐下，莉莉丝站在他身后注视着这一切。月光是银色的，给所有的事物都披上了银色的纱衣，火光是红色的，照映出每个人的脸，她们笑着，唱着，歌颂着给他们带来火源的神。
“你要带走吗？”莉莉丝挤进亚当身边的空隙。
亚当往旁边移了下，将腿抱住缩在一起，给莉莉丝空出更大的位置：“你觉得呢？”
“我不明白，亚当。”莉莉丝说：“明明火可以让她们活得更快乐更幸福，为什么神却不愿意把火赐给这些孩子。”
亚当说那就不明白，他也不想细想，只是将头埋进膝盖：“我觉得这样挺好。”
莉莉丝笑了，亚当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莉莉丝笑得那么开心，她说：“我也觉得，挺好。”

天亮了，亚当推醒头搁在自己肩上的莉莉丝，轻声说：“我们该走了。”
她们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也寂静无声。

亚当去人间是不需要报备的，掌管天堂和人间通道的天使早就认识他了，天使跟亚当打个招呼让他回来记得写报告就把亚当如同炮仗一般丢进了通道，亚当反应过来后的怒骂声即使本人离开了还响彻在天堂。

亚当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摔在了哪里，总之这跟自己想的闪亮登场完全不一样。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嘴里冒出一连串的脏话，一抬头就差点再次发出尖锐报鸣，他现在站在不知道该被称作什么的怪物上，周围全是海水。
海风刮来潮湿的腥气，亚当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抬头望去，怪物发出长鸣时头上会喷出灰色的气体，飘到空中消散不见。
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亚当心想，伟大的亚当大人要先填饱肚子。他闻到食物的香气，顺着往怪物的体内走去，他后知后觉这或许不是怪物，而是建造在船上的会移动的房子。
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让亚当想起路西法。
路西法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袍，上面或多或少都有着金色的丝线和红色的宝石，路西法甚至翅膀的羽毛都是红色的，他在亚当和莉莉丝面前挥舞着翅膀说要带他俩飞到天上，亚当飞到一半就要被吓晕了，路西法捉弄他，把他从空中丢下又俯冲下去接住他，亚当气急败坏骂他是红色的火鸡，路西法说那你就是黄色的鸭子，有翅膀但不会飞。
“我迟早会学会飞的，”亚当闷闷不乐，“我只是还需要练习。”
“当然，亚当，”莉莉丝漫不经心：“你总是能学会所有东西，大家都知道。”

亚当又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小提琴的声音，他讨厌小提琴。
莉莉丝自从去人间了那一次后就开始爱往那里跑，上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莉莉丝算是所有人类的母亲，母亲想去看望孩子天经地义。
莉莉丝每次去人间都会给亚当带东西，最开始只是偶尔给路西法带，后面发展成了亚当有的路西法一定也有。
她有一次从人间回来给路西法带了一把叫做小提琴的东西以及一份乐谱。她也不会拉小提琴，所以只能靠路西法自己摸索。她送给路西法的理由是看到有人演奏这个就想起了路西法，感觉一定很适合他，于是就这么带回来了。路西法感动得眼泪汪汪，说自己一定会学会小提琴的。
最开始路西法连动作都做不好，莉莉丝很有耐心，按照自己的记忆一点点纠正路西法的动作。路西法拉小提琴像在据木头，刺耳得让亚当想当场把这种叫乐器的东西给炸掉。但是他看到阳光之下，树丛茂密枝叶繁盛，莉莉丝和路西法站在树荫下研究着如何让小提琴发出悠扬的乐声时，他又释怀了。
这样挺好的，亚当这么想着，躺在枝干上翻了个身。

而莉莉丝在反叛的前一天从人间回来，给亚当带来了一个叫做电吉他的东西。
那个时候路西法已经可以流利地创造出一首又一首的曲子，小提琴的声音悠扬雀跃，路西法拉着它又蹦又跳，给莉莉丝和亚当演奏曲谱里没有的乐曲。
莉莉丝还给亚当带回来了一本叫做《摇滚的起源》的书，一个音响和一堆磁带，甚至还给他带了叫做唱片和放映机的东西。
她让亚当现在就快点摆好姿势，自己好来纠正亚当。
亚当不满，你记忆力那么好，不能明天再开始吗？他现在急着去天堂，拉斐尔创造出一种新的甜点，正等着他去试吃。
莉莉丝冷笑，不行，我明天有事，你现在就给我开始。
亚当争不过莉莉丝，闷闷不乐地拿起电吉他，莉莉丝教他如何将那些线插进音响，亚当虽然敷衍，但还是会记住莉莉丝教导过的每一件事。莉莉丝是亚当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她心思细腻，总是想很多东西，而且她从未想过要害亚当，她给亚当说的每一句警告亚当嘴上不说，但都悄悄埋藏在心底。

他从未想过这些东西是莉莉丝给自己独一份的遗言。
他想过是因为莉莉丝看出了自己羡慕路西法会演奏小提琴，所以想给自己一个更独特的乐器。却从未想过莉莉丝选在这个时候给他是为了让自己能专心致志研究这个新玩意儿忽略天堂的叛乱。

那场叛乱持续了整整七天，而亚当正窝在伊甸园一页一页翻着书，看着那些黑白的图片上学习他们的指法。
当他能艰难演奏出一曲时他才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天，拉斐尔的甜品应该已经凉了，但还好他们都能活很久，拉斐尔有很多时间给自己再做一份，自己也有很多时间去等待与品尝。
他走出伊甸园，打算去天堂。他最开始到处找莉莉丝，最终确认她不在伊甸园，不知道是去人间了还是去哪里了，但路西法是一定在天堂的，毕竟那是他的家。
只是很可惜，莉莉丝身为送给自己这个礼物的人没法第一个享受到自己出色的演出了。亚当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想着那这个殊荣就只能给路西法了。

他甚至还没走到天堂都能看见那血色的天空，这时他才反应过来真的出事了。不如说他其实心里早有判断，所以才会那么急地跑过来，只是他依旧不愿意细想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仍存着侥幸。

亚当推开了天堂的那道门。
地面，墙壁，到处都是飞溅的金色的血液。
他抬头看去，已经许久没有齐聚一堂的六翼天使们全部站在上帝身后，而上帝面前的则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道身影。
他眼睁睁看着路西法和莉莉丝被米迦勒的天使之枪贯穿，掉落在地上时甚至没有激起一片尘土。
上帝在众天使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它的衣服干净如初，洁白似雪，从未改变。它轻抚亚当金色的发丝，近乎哀叹地呢喃：“我亲爱的弥赛亚，你来得还是太晚。”

亚当将翅膀化为无形，他还是知道什么该让别人看见什么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他溜进厨房，炉子里的水果挞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将手伸了过去，却被一道声音阻止：“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等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后再打开。”
亚当听到这个声音怔住了一瞬间，他转头看去，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的男人太过熟悉，金色的发丝天蓝色的瞳孔，体型不大却带着高高的帽子，此刻正微笑看着他。
“路西法？”亚当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莉莉丝在你那里吗？”

他当时注视着路西法和莉莉丝被米迦勒亲自押走，或许是双子的连接作祟，他和莉莉丝对视了。那双眼睛依旧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只不过不知何时已经沾染上了尘世的尘埃，疲惫瞬间席卷了亚当的全身。
他站在高处，上帝的身边，莉莉丝站在低处，浑身是伤，她身边是还流着血的路西法和拿着枪的米迦勒。他们离得那样近，却又那样远。
说不恨是假的，亚当在每个夜晚辗转反侧，他和莉莉丝从出生起就基本从未分离，他在心里埋怨自己，他想当初是不是就不该跟上帝说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任务，就不该带莉莉丝去看人类。他也责怪路西法，路西法和莉莉丝每天都会聊天，路西法忙碌的时候甚至还会写信给莉莉丝。亚当想会不会是路西法给莉莉丝灌输了什么禁忌的知识，如果当时她没和路西法认识这些就不会发生。他也怪莉莉丝，没有周密的计划就举起反叛的旗帜，明明是那么一个聪明的姑娘，可是却没有给自己安排任何逃跑的计划。
他最后实在睡不着，在宣判结果的前一天偷偷溜去了天堂的牢房，结果还没进去就被拉斐尔抓住了，有着银灰色的长发的温柔的天使与亚当对视，最后只是轻轻抚摸亚当柔软的发丝，它一推，亚当再睁眼就已经站在了关押莉莉丝的牢房的面前。
“莉莉丝，”亚当呼唤他的姐妹：“你还醒着吗？”
“我在。”莉莉丝盘腿坐着，月光照不到她的脸，亚当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真是个笨蛋，莉莉丝。”亚当说：“现在和我一起去找母亲承认错误吧，它会原谅你的。”
莉莉丝问：“你要我承认什么？”
“错误啊，”亚当理所当然：“告诉它你只是一时的叛逆，你是被毒蛇蒙蔽了双眼。”
“你疯了吗？”
“什么。”
天堂的月亮也是上帝设定好的程序，每天都不会变幻，而日升月落，月光照亮了莉莉丝的脸，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悲伤，仿佛阅历世间一切苦楚。
她问：“你真的觉得我做错了吗？”
亚当回答不出来。
当风拂过带来拉斐尔告诉他该离开的消息时，亚当终于开口：“那你们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他转身离开，走向月光照亮的门，莉莉丝在他身后，一次都没有叫住他。

“什么莉莉丝？”有着路西法的脸的人类哈哈大笑：“兄弟，你这人还怪有趣的，穿那么古怪的长袍，还连这艘船的主人都不认识。”
亚当理都不想理他，他看到路西法的脸就烦。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连一句借过都不想说，直接把那人狠狠撞开就往门外走。
“你真不认识我吗？”那个人类叫住他：“你不是为了听我的小提琴才上的这艘船吗？”
“不是。”亚当转身，对着路西法的脸一字一顿说：“小提琴是只有女人会听的，真男人就要搞摇滚。”
人类大惊：“你这话可真是……”他向亚当伸出手：“但你眼线化得不错，我叫晨星，你叫什么？”
“Dick Master，操你，晨星。”
“你是不是饿了？要我请你吃水果挞吗？”
亚当冷笑：“那我更宁愿吃烤鸭脊骨。”
有着路西法的名字和长相的人类笑得开怀：“你是从哪里来的啊？这种诡异的东西怎么会存在？”
“那是你见得太少。”亚当说：“就像女人这辈子和下辈子都没机会听我的摇滚。”

晨星扯开话题，他说晚上有场慈善晚宴，他会在上面表演，希望亚当来看。
亚当最终还是没法拒绝路西法，他天生就有让所有人爱他的能力，和自己完全相反。

夜晚的海水并不平静，这艘巨轮却平缓依旧，黑色的天与海连成一片，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在上空。
晨星站在舞台的中央，举起他的小提琴。亚当坐在船的顶部，撑着脑袋看着晨星的演奏。他的小提琴技术不如路西法，毕竟路西法这百余年来每天都在锲而不舍地练习，而这个人类甚至没有活到这练习时间的二分之一。
一曲完毕，亚当早就放空了大脑，自从莉莉丝和路西法离开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伊甸园寂静无声，天堂入驻了新的居民，没有一处有他熟悉的声音。而他听到久违的，那熟悉的小提琴声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干瘪了下去，好像回到了最开始与路西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和莉莉丝还没有衣服穿，路西法将毯子批到他们的身上，向他们伸出手，对着他们微笑。他的头发金黄，眼睛蔚蓝，是他所见过的最广阔纯净的天空。

他蹦哒下去，站在晨星身后，点点他的肩，换来一声惨叫。听到和路西法相似的声线发出那么惨烈的声音实在是让亚当忍俊不禁，他哈哈大笑，不管不顾眼前人的抗议，一把握住他的手，宣布道：“我找到我想做的事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吊王先生。”
“叫我亚当吧，人类。”亚当说：“我决定跟着你，好好看看人类的一生。”
晨星的眼睛都瞪大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才开口：“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小鬼。”亚当趾高气扬：“老子是亚当诶，你们全部人都是因为有我才能出生。”
他能看出晨星眼神的不信任，他感觉越发搞笑，这个小孩像个年轻的路西法，连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都不知道。而他连长大了的路西法的情绪都能看穿，更别说这么小的孩子。
他抱住晨星，带着他腾空而起。
金色的翅膀在夜晚也熠熠生辉，亚当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人类震惊的脸，他大笑着松开怀抱，怀里的人类一下坠落下去，发出惨叫。亚当俯冲而下，将他再次抱进怀里，晨星大声咒骂着亚当，亚当却感觉到如此畅快。
他说：“你在说什么呢，橡皮鸭，我这不是抓住你了吗？”

后面他发现晨星的名字确实和路西法一样的事暂且不提，但亚当确实就赖定了这人，他好像认定这是路西法放到人间的分身，每天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气他，想让他暴出真身来。
即使这位路西菲尔·晨星和自己认识的那位不太一样，他是个孤独的音乐家，父母死于战乱。
这个人类挥舞着小提琴的琴弓，说自己不是单纯为了演奏，更是为了宣扬世界和平。他问亚当：“既然你是天使，那你肯定懂我吧？”
“不懂。”亚当嘎嘣嘎嘣咬着猪脊骨，他朝路西菲尔喊：“这家的好吃，你再给我点一份。”
路西菲尔无奈，只能打电话，喊服务员再送上来一份。

他跟着位路西菲尔去世界各地演出，路西菲尔在演出完总是会演讲，他讲战争中去世的人们，讲武器造成的破坏，讲失去亲人的悲痛。
他总是能收获很多掌声和鲜花，正如同亚当一开始讲的那样，无论是哪个路西菲尔，都有轻易而举让人爱上自己的能力。

直到后来，亚当发现路西菲尔长出了白头发，他最开始并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路西菲尔·晨星的一切都和路西法太过相似，让他忽略了人类是会老去的。
他的白发逐渐变多，到后面皱纹也长了出来，亚当才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但此时此刻路西菲尔的好友已经开始接连离开。
他看着路西菲尔寂寞的样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清清嗓子：“挑染不错。”
路西菲尔看向他，表情有些诧异，他没想过亚当竟然真的会安慰自己，但他还是为这别扭的担忧笑出了声：“谢谢你，亚当，你的金发也美丽依旧。”
亚当干呕，朝他竖中指，让他别恶心自己。
路西菲尔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亚当给路西菲尔倒了一杯热水，坐在他的旁边，学着那些天使对年幼的自己的样子，轻轻抚摸路西菲尔已经不再柔软的暗沉的发丝。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在一个战争爆发之地，路西菲尔会演奏他这一生最后的一首曲子。亚当给予他的人类好友应得的尊重，站在远处闭着眼睛，只是侧耳倾听。
他已经见证了路西菲尔太多的演出，即使不看脑内也有画面，他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垂暮之年，却依旧笔直地站在舞台的中间，他与病痛一起演奏，音符跃动在他的指尖，消散在空中，如同生命在慢慢消逝一般。那篇长长的，歌颂和平的曲目，随着他的演奏慢慢地抵达了尽头，演出也即将落幕。

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接着爆发的是人群的尖叫。
他看着人们如同失控的鸟兽一般四窜逃散，他飞翔的速度依旧快不过子弹贯穿人类的时间。
路西菲尔是一块易碎的玻璃，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亚当想起路西菲尔问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和平，那时的他还很年轻，如同初升的朝阳。亚当忘记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了，但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他对怀里的已经没有呼吸的老人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会替你等。”

杀死路西菲尔的那个男人已经被警察就地枪决，亚当诅咒他在地狱也会遭受一切的苦痛。

路西菲尔一生未婚，即使谈恋爱也谈不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理解他对和平的追求和理想的狂热，他好像一生都和和平与音乐绑定在了一起，或许还有亚当。
亚当和路西菲尔曾受邀一起去看歌剧，那个剧院很小，是这个战争好不容易结束的国家辛苦建立的。年轻的女演员面向着观众，她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感情充沛，亚当形容她的演出像一只高调的公鸡在求偶。
女演员说：“思想永远流通，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永远存在。”

亚当把这句话当作了路西菲尔的墓志铭，毕竟他没有遗书也没有遗言，甚至朋友除了自己都死光了。亚当一个人站在他的墓碑前，嘴里轻哼着不着调的摇篮曲。
他说你应该唱摇滚的，拉小提琴你个老年人根本没法跳来跳去，被枪打中是活该。他故意忽略路西菲尔或许连电吉他都抱不动的事实，只是一个劲地诅咒古典乐爵士乐，尤其是小提琴。
骂到最后，他俯下身子，在路西菲尔的墓前放了一束橄榄枝。

他来的时候狼狈，走的时候也并不一身轻松。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又或许找到了，只不过从他的指缝溜走了。

他回到天堂的时候天堂也才过了几个月不到，昔拉得知他回来了，让他迅速来天堂法庭，路西法正在和六翼天使们对峙，好像是要求赦免地狱的罪人，给他们改过自新上天堂的机会。
亚当走进去的时候两方已经吵得空气都焦灼了，路西法看见他好像看到了救星，他喊亚当的名字，说你一定站在我这边对吧？昔拉她们竟然想要求地狱每年自己消减一批人口，这实在是……
亚当没听到剩下的话。他看见了站在路西法旁边的能证明罪人可以改过自新的存在。那熟悉的络腮胡和棕色皮肤，那断了一只手的身体，是亚当不会忘记的存在。
他用仅存的一只手向正在演奏的垂垂老矣的小提琴家举起了枪，那枚子弹发射出去，正中了人类脆弱的心脏。

他问：“你疯了吗，路西法。”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你要让罪人们上天堂？”
他大步走到路西法的面前，伸手揪住路西法的衣领，朝他怒吼：“那天堂的人们怎么办？罪人有一生去赎罪，他们做到了吗？他们没有。他们……”
他明明在笑，可是心里的那个声音却近乎哽咽：“他们死不足惜。”

路西菲尔总是说自己是为和平而战，他说琴弦是自己的武器，他说相信所有人都是深爱着地球的。他和路西法最像的点就是都是大梦想家，他诉说理想的脸和路西法重叠在一起，他被亚当惹生气的时候摇头晃脑：“亚当啊亚当。”

昔拉发现了亚当的不对劲，她轻唤亚当的名字，亚当没说出最后的那句话，他飞到昔拉的旁边，低声道歉：“抱歉，我有点太累了。”
“没事的，亚当。”昔拉朝他笑笑：“是我没想过你旅游回来那么疲惫，就让你直接过来了。”
“旅游？”台下的路西法却突然开始大笑，他语气激烈：“我和莉莉丝那么辛苦地为罪人，为人类的灵魂四处奔波，而你这个可以称为人类之祖的人却在四处寻欢作乐？”
亚当没有反驳，这一路确实有趣，路西菲尔的一切，人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

他只是举手，与路西法对视，堕天后路西法的眼睛已经不再蔚蓝，而是鲜艳的红色，如同那颗他们三个一起种植在伊甸园的苹果树上的苹果。
亚当说：“我有一个建议，叫做大清洗，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