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彈珠汽水瓶裡的彈珠成為美麗的月亮的故事— 《千歳くんはラムネ瓶のなか》1-3卷感想

前言：寫給沒看過《千歳くんはラムネ瓶のなか》的人

《千歳くんはラムネ瓶のなか》(下稱チラムネ) 是2018年小学館ライトノベル大賞的優秀賞﹐直至現在日版出了3卷﹐台版只有1卷。チラムネ是近幾年新人賞其中一本我最推薦的書﹐有越寫越好的跡象﹐這在新人賞來說是挺難得的。

チラムネ最大的特點在於作為描寫現充側的青春故事﹐除了戀愛喜劇以外還有一個更大的主題：思考自己存在的方式和意義。這是一個很集中於描寫男主角的心境﹐卻又能令女主角們閃耀的故事。

所謂的現充是為何物？

五組の千歳朔はヤリチン糞野郎。

這是在第一卷開頭不斷出現的一句﹐出處在校內網上留言版的討論串。作為君臨學校的現充神﹐千歲是被很多人討厭着的﹐特別是男生。很理所當然的原因就是千歲組裡的女生都是對千歲有好感。

千歲的成長經歷是很曲折離奇的。小時候千歲就是讀書運動萬能的那種人﹐因而被班上的人討厭而「欺負」他﹐當然也就上體育課時不傳球給他的程度。他試過考試放水不拿滿分﹐反而被班上的人笑他頭腦差。千歲成為現充﹐演繹一個完美英雄的原因很簡單：

誰かを助けるためじゃなくて、誰ひとり寄せつけないために。

並不是為了幫助別人﹐而是為了令別人不去接近自己﹐堵上自己所有的弱點﹐在他人面前扮演成一個完美的現充。

成為現充謳歌青春﹐表面上是很好﹐但在成為現充的路上究竟又放棄了多少呢？千歲在說服健太不要宅在家裡有這樣的一段話：並不是所有人一開始就像夕湖一樣是現充的﹐像他自己就是有現充的素質﹐抓住了一個契機而變成現充的。

美しく在りたいんだ。あの日見た月のように。いつか本で読んだ、ふたの開かないラムネの瓶に沈んだビーの玉みたいに。

對於千歲來說﹐他希望的是美麗的活着。成為現充神反而是對他的枷鎖﹐儘管他成為了很多人的英雄﹐拯救了很多人(就像第一卷的健太、第二卷的悠月) ﹐但千歲在自己眼中卻是毫不美麗的存在。

成為現充代表着的﹐是要為自己的行動而負責— 不只對自己負責﹐更要對他人負責。非現充就像宅在家時的健太﹐他能夠毫不在乎地說出會傷害他人的說話﹐能夠不理他人擔心宅在家裡不去上課。反觀千歲組﹐大家都知道女生全員喜歡千歲﹐但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地行動﹐避免破壞彼此的關係。這部分例子有很多﹐但最好的例子還是明日姉邀請千歲去約會﹐那時候千歲組女主角們的反應。

明日姉能夠當眾邀請千歲去約會﹐是因為她不在千歲組的現充群裡﹐不用去在意她們的感受。明日姉缺乏的﹐是「現充的對應能力」﹐也就是學會在哪種情況哪些行動會被接受。除非你是像夕湖一樣能直接改善氣氛的存在﹐想要成為現充其實依靠的只有努力— 除了外表談吐外﹐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讀懂氣氛」(空気読む)。千歲組的存在能夠成立﹐也就是基於主角們都能夠讀懂群體交流裡的氣氛。

千歳朔解決事件的方式﹐也可稱為千歲朔是美麗的存在

チラムネ每一卷的構思非常相似﹐都是製造出一個事件然後讓千歲去解決。第一卷是要令宅在家裡的健太去上學﹐第二卷是解決悠月被跟蹤的事件﹐第三卷則是明日姉升學的選擇。這三件都有一個特點：角色們都是因過去發生的事導致現有的事件。

實際上﹐千歲解決這些事件的方式就是他所期望的自由、美麗的存在方式。第一卷強行打破窗戶﹐第二卷留宿時假裝要強上悠月﹐還有寧願捱打﹐第三卷則是強行拉明日姉到東京旅行。這些出奇不意的行動﹐都是為了讓他們確立自己的心意：讓健太說出「我想當現充」﹐讓悠月在跟蹤者面前說出「我是千歳朔的女朋友」﹐讓明日姉在父親面前說出「我要到東京升學」。

千歲朔擁有日常和事件中的兩面性：在日常是一個完美的現充神﹐在事件則是他希望變成的月亮。實際上這些事件和千歲都沒多大關係﹐他亦可以用現充神的方式去接觸、嘗試解決這些問題。沒人會責怪他無法把健太帶回學校﹐沒人會期望一個學生就能解決跟蹤事件。

千歳朔變成英雄的﹐並不是靠日常的現充之力﹐是靠在事件中美麗的存在。對於建太來說﹐千歲是幫助他成為現充的神；對於悠月來說﹐千歲是寧願受傷都要幫助她解決跟蹤事件、正視過去的憧憬之人。

現充神和美麗的存在這個對比是構成チラムネ的關鍵。如果說悠月在跟蹤事件只是對千歲有好感﹐捱打一幕則是令她徹底愛上了千歲。千歲說過成為現充是為了「誰ひとり寄せつけない」﹐但他無意識地展露出美麗的一面則是吸引了那些被他拯救的人。對於他們來說﹐成為英雄的不是現充的千歲而是這個美麗的存在。

明日姉和朔兄﹐感動得讓人心痛的故事

千歲為了避免和人接觸﹐將自己變成一個遙遠的存在。千歲說過他並不覺得小學時同學對他的行為是「欺凌」﹐而是權衡利弊後的行為。也就是說﹐與其和千歲成為朋友﹐和他對立反而對自己更有益。當然這背後也有孩子氣的原因﹐像在高中亞十夢雖然和千歲有對抗意識但還是能正常交流。

千歲組是突破了這個遙遠的高牆而成為同伴﹐但明日姉對於千歲則是在此之上的存在。從河裡那一幕起﹐明日姉那自由、美麗的身影就是千歲憧憬的存在。只有在明日姉面前千歲才能展示出在千歲組面前不會暴露的軟弱一面— 悠月的跟蹤事件﹐還有東京之旅對過去的追憶。

為什麼說這是一個超越了戀愛喜劇的故事﹐從明日姉和千歲的故事就能得知。不只是千歲憧憬着明日姉﹐明日姉也憧憬着過去把她從不自由拯救出來的朔兄。

「ラムネの瓶に沈んだビー玉って、なんか可哀想だよね。ひとりぼっちで」
「変なの、私にはぷかぷか浮かんでるように見えるよ？お月さまみたいにきれいで、みんなに好かれてて、朔兄とおんなじだね」
「お月さま......そっか」

這就是彈珠汽水裡的彈珠和月亮的比喻最初的出處﹐緣自朔兄偷偷把明日姉帶去祭典的對話。正如標題所言﹐千歲永遠都是活在彈珠汽水瓶內的彈珠。對於千歲自己來說﹐這顆彈珠是孤單一人地沉在瓶子裡；但對於明日姉來說﹐這顆彈珠自由自在地在瓶子裡浮着﹐就像月亮一樣美麗。

儘管如此﹐互相憧憬、甚至互通心意的人卻無法在此刻變成情侶。在升學面談裡明日姉的父親是如此問千歲的：

「お前はいったいどういう立場でこの会話に加わろうとしてるんだ」

在第一次面談時﹐千歲沒有回答出來。在東京回來之後﹐千歲是這樣回答的：

「その人に憧れてる後輩の立場にきまってんだろ！」

並不是作為情侶﹐而是憧憬着的前輩。這就是現在明日姉和千歲的存在方式。被憧憬着的明日姉﹐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到東京成為編織故事的人。憧憬着這樣自由、美麗的明日姉的千歲﹐作為後輩推了她一把。這就是朔兄和明日姉的關係：互相憧憬着﹐也被憧憬着。即使要保留着前輩和後輩的關係﹐也為了對方而繼續成為對方憧憬着的存在。

「君は......私の...月だッ！！」
「違うよ。俺が蓋の開かない瓶に沈んでいたとき、どうしようもなく美しく輝いていた月が明日姉なんだ」
「私、頑張るね。東京で、夢を叶える。君の輝きが確かに私を照らしてくれたということを、証明して見せるから」

千歲和明日姉之間的故事﹐就是如此感動卻又心痛的故事。

《千歳くんはラムネ瓶のなか》﹐あるいは《ラムネの瓶に沈んだビー玉の月》

千歲和明日姉道別並不是故事的終結﹐反而是故事的開始。チラムネ是一個王道的故事﹐千歲組的女生加上明日姉任由千歲選擇﹐但他卻不能選擇。這並不是傳統戀愛喜劇中感情的搖擺﹐而是對於自己的存在方式的質疑。對於女生組來說﹐千歲就是她們的英雄﹐但千歲卻自認為是沉在瓶子裡的存在。

明日姉的離去毫無疑問會催化千歲對於自己是「沈んだ」和「浮かんだ」的思考。第二卷的「悠な月」﹐第三卷的「明日へと向かう風が吹いた」﹐令我很期待接下來的故事。夕湖、優空還有陽的名字﹐背後究竟象徵了什麼。

當然﹐我最期待的還是千歲畢業後會去找明日姉﹐然後在明日姉的父親面前作為明日姉的男友讓他將明日姉交給自己。這大概就是我能想像到的﹐最自由、美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