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徘徊 The Death Lingers 01

 

01

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

——《圣经·新约》

早晨的首尔街头，行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匆忙的上班族。他们或目视前方或低头看手机，无暇关注身边的事物。

在这忙碌的人流之中，有一人与周围截然相反。

他双手插在夹克外套的口袋里，头戴耳机，慢悠悠踱着步子，拐进小巷。

有另一个人正在那里等他，神情焦急，点着脚尖，时不时看表。

“喂，你是想让我迟到吗？”

韩知城摘下耳机，淡定走过去，笑着打趣：“我们黄警官不是最近刚升职吗，还怕迟到？”

略去寒暄环节的二人是旧识。黄铉辰想，如果放在平时，自己一定会回敬几句，只是情况紧张，他懒得斗嘴，便催促道：“我要的东西呢？”

“当然带了。”韩知城拍了拍身上的挎包，反问，“钱呢？”

黄铉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一把塞进韩知城手里，后者慢条斯理打开之后，将纸钞一张一张数过去确认金额，完全不顾黄铉辰越来越焦急的眼神。

“OK，东西给你，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作为交换，他将包里那叠东西拿出来递给黄铉辰，摆了摆手转身要走。而黄铉辰愣了一下，低头翻看，发现手里的竟然全都是照片。

偷拍的角度，画面中主角都是同一个金发的男人。

“等等，为什么是照片？我要的明明是这个人的信息啊！”

话音刚落，只见韩知城拔腿就跑。坏了，黄铉辰骂了一句，咬牙狂奔着追上去。

以前在警校念书时，他没少和韩知城这样追逐。

他们是出了名的冤家，一个社交障碍，一个性格别扭，三天两头打架，被罚跑操场也是常有的事。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不服输，还要比谁跑得更快，最后往往是同一时间跑完，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跑着跑着就毕业了，他们进了同一家警局。不到两年，韩知城申请辞职了。理由是无法接受警局的体制环境。

不过黄铉辰想，这只是他没治好社交障碍的借口。

与学生时代空旷的操场不同，现在他们正在密集的人流中逆行。路人纷纷投来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

跑在前方的韩知城不断躲避障碍，发出阵阵鬼叫。跑到路口时，黄铉辰终于看准时机，一个跨步追上了他。从背后扑上去的一瞬间，二人双双摔倒在地。惯性使他们在路人的惊呼中一起翻滚，最后狼狈地停下。

满脸尘土的黄铉辰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韩知城！我要的是这人的详细信息，为什么用照片敷衍我！”

“你不是说在吃饭的时候遇到这个人很心动吗，给你照片还不够？”韩知城眼镜都歪了，痛得龇牙咧嘴，又挣脱不开，只能喊回去，“大不了退你一半的钱好了！”

“你是笨蛋吗？那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彰彬哥在旁边我才这么撒谎的，实际上当然是为了正事啊，你想什么呢？”黄铉辰松手，气得无语。

“那，那你早说啊！”

韩知城大喊一声将他推开。误会解开，两人瞪着彼此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再度对视时，眼里只剩下无奈。就像多年前被罚跑完的心情一样。

真是不知道在较劲什么。韩知城叹气，最后还是推了他一把。

“快走吧，你已经迟到了。今晚老地方，我会把信息给你的。”

等黄铉辰蹬自行车一路狂赶到警局时，距离早上打卡时间已经过去了15分钟。连徐彰彬都已经吃完早餐正襟危坐。方灿办公室的大门紧闭着，黄铉辰赶紧在自己位置坐下。

“给你带了早餐，在抽屉里。”徐彰彬小声道。

刚才追了韩知城一路，现在饿得胃都紧紧缩在一起了。他感激地往嘴里塞吃的，脸不自觉皱成一团。

“话说，为什么今天这么安静？方灿哥在做什么？”

“国家情报院的人来了，一大早就……”

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开了。他赶紧将吃的放到桌子下面。几个西装革履模样的人从办公室里出来，面色温和的方灿跟在后面，送他们离开。

见国情院的人走了，办公室里的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消散。他连忙将早餐一口气吃完，喝了好多水才不至于被噎死。

等送完那些人之后，方灿脸色凝重地回来。

“你们俩过来。”

徐彰彬和黄铉辰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灿带他们走进办公室，随后关上门。认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队长如此严肃的时刻，黄铉辰问：“怎么了哥，发生什么事了？”

方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们最近跟韩知城有联系吗？”

黄铉辰一愣，徐彰彬已经在一旁迅速答到：“没有啊，他怎么了？”

“那年他辞职之后，我们许可他继续使用内网的权限，但是这件事现在被国情院知道了，说是要找他谈话，接下来可能还要进行通讯监测。为了安全起见，最近不要跟他联系比较好。”

“放心啦哥，最近又没有什么案子要查，谁会没事联系他呢。”黄铉辰心虚地笑道。

在徐彰彬的附和下，方灿让他们回去了。自从两年前韩知城从警队离职，一直都作为顾问与警队保持着联系。作为维护社会秩序的执法者，警方总会遇到一些涉及灰色地带的、无法追踪的线索。这时，就会交给韩知城来跟进。

不过最近确实风平浪静，经济向好，社会稳定，没出现什么需要委托给顾问的案子。但是黄铉辰却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小时前刚和韩知城见了面。甚至晚上还要见面。

自己在查某个旧案的事，还是别让任何人知道比较好。

更让黄铉辰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国情院的人会找上来？

韩知城被授权使用警局内网权限这件事，当时确实是由方灿一手办的流程，对于这样的先例，局里也没什么旁人知道。但这些事又与情报院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他泄露了国家机密？黄铉辰皱眉，那家伙虽然叛逆，但不至于这么出格吧？

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他又翻出早上韩知城用来敷衍他的那一叠照片。虽然没有详细信息，但黄铉辰知道自己要找的就是照片上这个人不会有错。

宽大的黑色帽檐下露出几缕金色长发，神秘又惹眼。

此人好像意识到被偷拍，总是有意躲避着镜头，只有一张勉强拍到了全脸。黄铉辰仔细去看，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冷冽的杀意。

砰！

枪声爆炸在耳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睁开紧闭的双眼，发现自己还活着。

可面前这个漂亮男人的眼里满是冷冽的杀意。

如此漂亮的人原本可以在赌场前厅做荷官，几个动作就能勾人疯狂下注，恨不得全部身家all in只为博美人一笑。可没想到他却提着枪在小房间里，做着杀人的勾当。

嘴里好像还叼着烟。男人屁滚尿流地求饶，根本没注意到那是棒棒糖。

“大人，我一定两周之内就能把钱还上，求求您饶我一命……”

回答他的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我们可不缺钱。”金发美人将滑到臂弯的皮草外套拉回肩上，猩红的颜色将他面庞称得更艳丽，一开口却是截然相反的低沉声音——

“你知道你真正错在哪里吗？”

带着高跟的皮鞋踩上自己的肩膀，男人汗流浃背，飞快思考着。听说这赌场背后是道上赫赫有名的李氏在经营，难道说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们了？

自己不过是倾家荡产又贷款了2亿韩元来赌博，到底哪里错了？

“你错在不该带着朴氏的钱进来。”

宣判的话语在头顶落下。他像被雷劈中一般浑身哆嗦，抬头看去，那金发丝丝缕缕垂在自己上方，美人粲然一笑。下一秒，他被踹倒在地，两名手下将他拖了下去。

惨叫很快回荡在赌场外的阴暗地带。与此同时，大厅似乎有人中了头奖，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将那惨叫盖过。

天堂地狱，一墙之隔。

桌上的手机亮起来。李龙馥咔哒一下，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甜味大量蔓延在味蕾上。他将塑料棒随手一丢，拿起手机。

对话框里是一条简短的问句：搞定了？

搞定了，这家伙的亲戚朋友已经跑了，他人死了债也就消了。这笔坏账自然是算到我们李氏头上。

对面很快回复：做得好。

李龙馥正想再讨要两句夸奖，对面就又发了一条消息：晚上回来吃晚餐。

他反复将这句话读了三遍，惊喜地绽出孩子般稚气的笑颜。此刻屋外的惨叫和欢呼都不重要了，他将手机捂在胸口想，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夜幕降临，城市灯光亮起。已经不再是实习警员的黄铉辰不用值班，早早从局里溜走，赶往和韩知城约定的地方。

所谓老地方，是一家游戏厅街对角的电话亭。由于废弃很久，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里面。以前他们一起逃课时常躲在这里。

与早晨不同，黄铉辰到的时候，韩知城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戴了毛线帽又戴了卫衣兜帽，一身黑几乎要溶进夜色里。等黄铉辰走近，他将一个文件袋拍到了黄铉辰的身上。

“什……”

“你最好别查这个人了。”

“啊？为什么？”黄铉辰不明所以，低头从牛皮纸袋里抽出档案，发现薄得出人意料。

“查下去不会有好处的。如果不是已经收了你的钱，我连这份档案都不会给你。”韩知城很少用这种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话，听上去有点疲惫，“你到底在查什么案子，换个方向吧。”

“这就跟你没关系了。这个人现在是我唯一的线索，我不会放弃的。”

他匆匆扫了几眼，确认档案的真实性后将其塞回纸袋里，打算回去慢慢看。转身要出去时，又被韩知城拦住。

“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他不明所以，“到底怎么了，难道你认识这个人？”

发现黄铉辰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认真，韩知城放下手。他思考了一会，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个地址。

“这是……”

“今晚你要查的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间酒馆，但是酒馆会提前打烊，你得想办法进去。”韩知城讳莫如深，但又忍不住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恢复了平时没个正经的模样，“然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劝你停止调查了，聪明的Detective H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