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两拨千钧》第二十五章

议事堂内。

这一谈谈了一个多时辰,若非掌柜敲门询问,都无人察觉早已过了用膳的时候。接过掌柜送来的食盒,陆思谅随手放在一旁,回到座上。

杜铁君握着许睿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当他从调息神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风间早已重伤在地。而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人光凭一身横练功夫,就能抵挡住许睿近臻化境的定坤十六式!

好在自己及时冲破金针束缚,那人又忌惮他手中的干将同莫邪并肩御敌的威力,否则……

一只手覆上他指节泛白的拳头。一偏头,许睿正温柔地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抹安抚的笑意。

“好在那日我没犯懒,将几味灵丹妙药都带在了身上。”许睿笑了笑,打破屋中的沉闷,“也怪我一时不察,做人前辈,却让晚辈先出手了。”

“前辈哪里话,师姐的脾气师父同我再清楚不过,她若铁了心出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陆思谅苦笑一声,又道,“难怪那殿中打斗痕迹寥寥,原来是前者使诈,后者用拳。”但似乎又有些不对,“但那柄窄背精刀又是怎么回事?”

“事后我也略觉怪异。既然身带佩刀,又知我手中有神兵莫邪,何以不一开始便出刀,却要留作后手?”那人的横练功夫虽说也是出神入化,但在他出刀的一刻,许睿便知此人乃天生的刀客,纵观中原武林,竟无一人可与之相匹。“直到方才听小谦说了户撒宝刀,我这才想通,那人是不想暴露他的身份。”

杜铁君点头道:“不仅是刀,其刀法路数也甚是诡谲,全无定式,出手难以预料。那日我虽及时破关,奈何伤在气海后力不济,空乾剑诀威力不及往日六成。所幸那人无心恋战,出刀三招将我二人逼退后便腾身离去。如今想来,恐怕是不想给我们机会深究其武功路数。”

陆思谅听罢,正欲发问,却见一旁的方谦君似乎有些走神。“怎么了?”

“嗯?”厅中三人全看了过来,方谦君这才回神,有些不自然道,“没……没什么,只是在回忆当日勘察城隍庙的细节。”见陆思谅似乎又要开口询问,他连忙道:“对了师父,那肖碍不是中了化尸之毒么?可那日我们前去验看,那尸身分明完好无损。”

原本只是想问问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去偏厅吃点东西,却被人转移了话题,陆思谅虽有些不解,但方谦君所问也确是他百思不解之处。

许睿道:“双耳出水本就是化尸的征兆。若那毒针上的毒真是蚕髓蛊,有化尸之能倒也不足为奇。”世人皆知筑月居客剑术卓绝,却鲜有人知他医术精湛更胜剑术。“只是我在他绝脉将息之时为他灌下了能涤化百秽的竹露莲霭,本想试试救他性命,却未能成功。想来那药虽未救回他的命,却化解了蚕髓蛊的化尸之效。”

“原来如此。”陆思谅回忆道,“说来当日查验尸身时,我在肖碍的前襟处瞥见了他的那柄扇子。想必是精钢扇无意中护住了他的心脉,那黑衣人下手之时有所察觉,才会在最后补上那暗藏毒针的一掌。”说罢他暗觉心惊,“好强的内劲,隔着一柄精钢扇,却还能在胸膛上烙下掌印。”可怕的是,这隔山打牛的功夫竟只是被他用来掩人耳目!

“掌印?”许睿疑惑道。

见许睿同杜铁君皆面露不解,陆思谅也有些困惑:“师父和前辈没有验看过肖碍的尸身么?”

杜铁君道:“那人走后,我便放出信号,让在六里外候命的蓟县分坛弟子即刻赶来,期间我们自是验看了肖碍的尸身,只是那肖碍虽然身中一掌……”他略一迟疑,又道,“胸口却并未留下掌印。”

许睿附道:“不错,那一掌击出时我亲眼所见,确是不留痕迹的绵掌一流。”

陆思谅同方谦君对看一眼,二人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推测。陆思谅轻叩桌面,低声道:“看来我们还遗漏了不少关节。”


因许睿同驭风山庄宵老爷交情颇深,更因某人对前往驭风山庄兴趣缺缺,陆思谅同方谦君商议后,便将夔龙佩交给了二位师父。拜别各家师父,等不及饭点再用膳,饥肠辘辘的二人连忙让人备好上房,将酒菜送到房内。


“这是星魁派人送来的书信。”陆思谅让人撤去桌上的饭菜,又换了一壶清酿,随后便将一沓书信摊在桌上。

“细雨阁中,查云龙帮这类江湖事务都是师姐同星月双魁在打理,此前我在祁京忙于料理阁中生意,”一面等你下山,“对她们所查内容知之甚少。后来师姐出事,云龙帮与肖碍之事才由我接手。”

陆思谅将其中几张单独抽出,一字排开:“此前我们落脚安兴时,星魁便曾差信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但细节缺漏甚多,我便让她将探得之事巨细靡遗统统写下,再送回风来客栈。”

方谦君捡起其中一张,一边研看一边道:“如果那黑衣人使的是绵掌,那么当日一定还有人躲在暗处,趁着庙中无人的空当留下了我们看到的那一掌。”

当日杜铁君唤来坛众,师父因为不想多添解释的麻烦,在听闻坛众赶到附近时便同杜铁君相携离去。这虽是个空当,时间却太短,没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进出庙中留下掌印还不被人发觉。

“‘因不知庙中情形,恐中奸计,遂遣四人先行,于庙中见阁主伤重昏迷,尸首一具,杜老不见行踪。四人带回阁主,陈坛主见其伤势危急,特遣弟子共十人连夜护送回阁,余下坛众留守庙中待命。’就是这里了。”陆思谅牵过方谦君,指着纸上的某处道。

“也就是说,有人在你师姐被送走、余下众人赶往守庙的这段空隙里溜进庙中,并在肖碍身上留下了一掌,用的还是云龙帮的功夫。”方谦君皱眉。“这人究竟目的何在?”

陆思谅沉思片刻,说道:“记得当初我说那掌痕是云龙掌时,你当下便以为城隍庙之事是云龙帮残党暗中埋伏捣的鬼。如今看来,没有暗中埋伏捣鬼,却不见得没有残党。”

“说起来,”方谦君抵着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云龙帮死的两百多人,应该多是壮年男子吧?”

陆思谅抬眼看他:“为何这么问?”

“帮派与门派不同,欲入帮者若已成家,往往是同家眷一道纳入帮中,入帮后成家的亦是如此。”方谦君道,“而不论帮派门派,总是男丁居多。一下子死了那么多男丁,必会多出许多失去家中劳力的孤寡之人。”从小被压着诵记、烂熟于心的大祁律终于派上了用场,“未免这些人沦为流民,大祁律规定,凡小于五十户,便由县令做主将他们分配至县中各村定居,凡大于五十户,则须另设眷村安顿。要查残党,我想从此处入手最合适不过。”

见方谦君一脸难掩得意的样子,陆思谅不由勾起嘴角:“小侯爷英明。不过追查此事并不容易,如今菽琉这条线索最为关键,时间有限,此事估计要暂且搁下了。”

方谦君哼哼:“你是不是又忘了你眼前之人是谁?”

陆思谅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小侯爷可是已有妙计?”

“妙计没有,人脉有。”方谦君笑得狡黠,“那日在明月楼里与我同道的两人中就有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反正他们也说了,有事千万别怕麻烦他们。”那本侯就纡尊降贵地麻烦一下了。

“我有没有说过小谦你使坏的样子特别可爱?”

“……正经点!”方谦君脸倏地红了。还谈着公事,这人突然又来的哪出!

“怎么不正经?”陆思谅一个倾身,方谦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打横抱进了怀里:“今早正经事没办完就被人搅合了,”俊美无俦的脸上带了股邪气,“如今天色已晚,正是算账的好时候。”

方谦君气急道:“你又搞突袭……”面上气着,手上的反抗却没什么威慑力,料是想起自己今早撩人不慎自作自受,底气不足。然而在陆思谅大步流星走向里间,将他放到床上时,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坐了起来,盯着陆思谅道:“话说……我们……是、是不是差辈了??”

刚灭了灯盏,正解着外裳的陆思谅手上一顿:“差辈?”

方谦君嗫嚅道:“就……杜前辈……其实就是师父的小师叔吧?”大概是终于开了窍,他白天时就想到了,师父在九华山上经常说起的那个小师叔,不正是杜铁君么?

那陆思谅和他……

看着方谦君和早上走神时相同的表情,陆思谅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而后将人在床上压了个严严实实:“小谦说得不错。所以……”感觉到身下之人微微挣动,他一手握住那人腰际,一手探入衣襟,“长幼有序,今晚我要你做什么,都得乖乖听话才行。”

方谦君闻言一愣,此刻,没吃过猪肉的人终于想起猪跑的样子……出京城那晚的惊惧再度附身,他看着自己现下的处境,脸色终于开始发白:“你……你……”

“既然说了以后的第一次都是我的,总要先讨点订金才行。”无视那愈发剧烈的挣动,手上的大业一项一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只想付前面的第一次!!

“别怕,”低下头安抚地亲了亲恋人的脸颊,缠上欲望的低柔嗓音在夜里煞是勾人,“虽然没练过,但我的理论水平很好。”

“……”为什么他已经觉得疼了。

“我的体力也很好。”含糊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谦不验验吗?”

一场通宵达旦的试验才刚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