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两拨千钧》第十九章

时间不算仓促,陆思谅同方谦君商量后便决定在谷里稍做准备,明日再行出发。

“出入边关需要通关文牒,且若用一般身份进入菽琉,打听到的消息又会非常有限。”屋内,方谦君支着下巴,脑袋飞快地转着,“看来还是不能瞒着我爹。”

陆思谅想了想,道:“若要告知翟阳侯,只怕就得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他若知晓我们所查之事,便有义务报知朝廷,到时朝廷若有什么举措,便不是我们能预料与掌控的了。”虽无实证,但依湛蓝先前所言,那股暗中力量的转移速度极快,恐怕对朝廷与地方上的一举一动都有所监视,敌暗我明,不得不谨慎。

方谦君苦思冥想,突然两手一拍,兴奋地看向陆思谅:“有了!既然怕下边的人轻举妄动……”他狡黠一笑,“我们何不直接面圣?”

陆思谅拿着杯子的手一顿,随即失笑:“也对,都忘了翟阳侯乃皇后亲弟,要安排一场私下见面想必容易的很。”如此一来便可将消息直呈圣上,与之商议,谋定而后动。

“大祁历来都同邻近诸邦保有使节往来,今年若是赶得巧,出使菽琉的使节尚未派出,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方谦君这厢算盘打得响亮,陆思谅看着他眉飞色舞,只觉心神荡漾,趁人不备便把人捞入怀中,低笑道:“小谦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到,倒没了我的用武之地。”

方谦君猝不及防被人抱住,下意识想推开,然而谷中到了夜里愈发清冷,身侧的怀抱又是那么温暖,想到屋内只他二人,索性红着脸任他抱着,嗫嚅道:“那我做个吃软饭的你就高兴了?”随后又凶巴巴地补充道:“而且谁说你没有用武之地?这趟回去换你做保镖。”

陆思谅亲了亲他的鼻尖,一双多情桃花眼在夜里多了许邪气:“只是保镖?”

方谦君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怎料陆思谅突然起身将他打横抱起,待他回过神时,人已在床上,陆思谅两手撑在枕边,将他禁锢在身下。原本只是细细打量他的人突然俯下身来,从额上、眉睫辗转至下巴,而后稍稍退开了些距离。就在方谦君颤着睫毛,以为告一段落的时候,嘴唇却被人狠狠吻住。不同于昨夜的深情缱绻,那烫人的唇舌透着一股霸道,那是男人压抑多时的渴望。一阵酥麻自背脊窜入四肢百骸,连平常老实安分的某个部位都开始渐渐发紧……方谦君迷迷糊糊地想,这是……要把出京那夜客栈里没做成的事,给补上了吗……

然而一吻结束,方谦君遐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陆思谅用仅存的一丝理智稍稍退开,而后埋头在身下人的颈侧低咒了一句,才哑声抱怨道:“真该换辆马车……”说罢又抬起头来,盯住那满面潮红的人儿,不满道:“下一次,就要吃双份了。”

……双份?什么双份?方谦君还有些情欲里的昏昏沉沉,就被陆思谅面对面抱入怀中,又用被子将二人紧紧裹住。安顿舒服了,陆思谅亲了亲他的发顶,低声道:“早些休息。”

…………

方谦君忿忿地咬着下唇。面对面的姿势,两处紧密相贴、交换热度的热源……

这让人怎么睡得着?!


夜里起风,吹倒了中院的两个藤架,穆清晏闻声迷迷糊糊地起身出门,将架子重新固定好。正准备回房睡回笼觉,却发现方谦君的房门也被风吹开了一道口子。

就算谷里安全也该锁上呀,邪风入体染了风寒可就糟了。穆清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要将门合上,却瞥见床上两个身影靠在一起,睡得香沉。

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歆羡,穆清晏弯起嘴角,悄悄合上了门扉。


次日,依旧是方谦君独自醒来。饿着肚子迈出门去,就看见陆思谅和穆清晏正有说有笑地往乌啼和踏雪上装行李。陆思谅见他出来,便停下手中的活微笑着招呼道:“早饭还在灶台上温着,快去吃吧,吃完咱们就上路。”

方谦君见他一脸神色如常,自己却想到了昨日睡前的场景,耳朵微微发热,应了一声便躲进厨房去了。

待他吃饱出来,行李已装点完毕,院里除了方才二人,还多了个独孤读。穆清晏道:“菽琉多毒瘴,好用的东西我都给你们备齐了,也还是要多加小心。”

二人同穆清晏道了谢,方谦君牵了马辔便要朝外走,却见陆思谅仍杵在原处,他偏头看他,正有些疑惑。另一边,穆清晏却是走向屋后,一会儿功夫竟又牵出了一匹赤色骏马,马背上也搭着个行囊。原先还一副百无聊赖样子的独孤读突然站直了身体,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的目光仿佛带了锐刺,紧紧地钉在那面色沉静的牵马人身上。

倒是陆思谅先开了口:“你这旷工一年的细雨阁杀榜榜主也该复工了。”

独孤读的目光丝毫不见放松,闻言也只是冷冷回了一句:“你我只是合作关系。”

“既是合作,便讲契约,若我没记错,你的五年契尚未期满。”

“那只是为了利用细雨阁的人脉寻回小晏。”言下之意,人已寻得,契约自动作废。

“或许你们大漠没有这个说法,但在大祁,黑白两道,言必称信。你这是要失信于人?”

“我曾发誓,”独孤读蓦地垂眸,沉声道,“今生宁可失信天下,也绝不再失信于一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穆清晏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让独孤读一股冷意从心底蹿至掌心:“独孤大侠在我谷中耽搁数月,也该重归江湖了。”

尔后半晌无言。独孤读的拳头紧了又松开,他一步步走到那抚着马儿的人跟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那人完全笼罩。

“哪怕我用一年来证明,你也还是不信我心甘情愿同你终老山林,是不是?”

穆清晏抚着马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改变心意,是不是?”

“只要你说,是,”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口生生挤出,“我便随他们走,绝无二话。”

浓密的马鬃覆在穆清晏的手上,也因此无人得见他攥到发颤的拳头。

“是。”短短一字,平静而沉缓。他垂下手臂,任那匹骏马踱向它的主人。主人牵起马辔,一言不发,转身便朝谷外走去。

“谅哥,”穆清晏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轻声道,“你们去吧。别耽误了。”

“……你自己多保重。”陆思谅摇了摇头,一手牵马,一手牵过不明所以的方谦君,朝独孤读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独孤大侠当真潇洒利落,当时你传信回阁,我还真以为那纸契约要成废纸,差点烧了,幸亏犹豫了。”虽说答应了要带这人走,但见他走得那样干脆,陆思谅还是忍不住出言讽道。

“这次的事情办完,你就把那契烧了。多少钱我都赔得起。”独孤读冷声道。

“凭什么?”

“凭我办完事就准备回来跟他耗下半辈子。”那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

陆思谅有些讶异地侧头看他,只见独孤大侠一副苦大仇深又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完全没了方才离去时的深沉决绝,忍不住轻笑出声:“我算是服了。就没见过比你们更能折腾的。”完了又去握身旁人的手,神色颇有些得意,温声道:“要人人都同我家小谦这般坦率,合该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方谦君顿时恼羞成怒:“做什么扯上我!”

这一怒声势不小,惊起林中一群飞鸟。振翅之声顿时不绝于耳,以至于内功绝佳、耳聪目明的三人都没能察觉不远处响起的仿佛落荒而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