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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城/别拖至春天

里尔克在1926年8月写给茨维塔耶娃的信中,如是说:“别拖至春天。”


他千万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天气在转冷,首尔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街上没有什么人,商店也关了大半;积雪没过脚踝,走路都显得有些困难。

这是韩知城在韩国过得第三个新年,他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个地方。起先是不喜欢的,过于现代化的城市,大家似乎都自顾自地走路、上班上学、甚至喝酒,却没有人觉得孤独,好像是在享受这种近乎冷漠的独身状态。

他开始融入了,开始一个人去工作室,一个人去便利店,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去汉江散步,一个人去买第二杯半价的冰美式。

可是每当夜晚,陷入黑暗中,他却开始辗转反侧。

他想,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可是他想不起来。每一个极难入睡的黑夜都是褪黑素拯救了他快猝死的命,可是梦里也一样不安,他总能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叫他知城,声音很好听,却从来看不清那张脸。

每个梦都很像,但也不像。有迷雾的森林,也有浓烈的玫瑰;有看不见尽头的镜子迷宫,也有一眼望到海天交界的橘黄色的落日。

我忘了什么?是很重要的人吗,还是什么东西。

他不想继续想了,这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但今天是新年,总归要特别一点。

「赶紧回来,就等你了。」

今年的新年不是他一个人了,好几个朋友因为没买到回家的票也留在了首尔,于是都聚在他的公寓里。因为啤酒不够,他自告奋勇地出来买酒,结果家门口的便利店也早早关了门,只能绕远去另一家超市。

为了图近,韩知城走了小路。没有路灯,昏暗阴冷,雪还在下,路上却没几个脚印,大概是太过昏暗,都没有人愿意走。

身后出现了踩踏积雪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看,是个同样拎着那家超市购物袋的男人,围巾口罩严严实实的,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韩知城没当回事,转过头重新戴回耳机,低着头看厚重的雪被踩出浅坑。

突然有电话进来,韩知城吓了一跳,没有看来电人就用耳机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电流声,伴随着滋滋轻响,男声有些模糊。

“韩知城,在第一盏路灯的地方往左走,进那家音像店。”

“你是谁?为什么?”
“什么都不要问,听我的。”

韩知城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太模糊,他根本没有听出来是谁,对方却已经先他一步挂掉了电话。

可是朋友们还催得急,他有些犹豫。可是内心滋生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的欲望,去看看也没什么。身后的脚步声依然跟着他,韩知城突然有些反应过来,他试着加快了脚步,不出意外地也听到了急促地声音。

他决定听一听那通奇怪的电话,跑了两步向左拐进了那条更寂静的小路。是死路,可确确实实有一家音像店。看起来有些年代,门头门框都是木头,玻璃橱窗里摆着黑胶唱片机,慢慢悠悠地转着。

韩知城推门进去,有人站在柜台后给手里的胶片擦灰。女人抬眼瞥见了来人,语气熟捻地打招呼。

“知城来了啊,旻浩怎么没有一起?”

韩知城不明所以,李旻浩,不是去年就调到另一个城市工作了吗。他们异地的一年,应该没有人不知道。

“我们,认识吗?”

“哦,新年要装作陌生人了吗我们知城?姐姐真的会伤心啊。”

女人有些讶异,并不是对新年夜韩知城突如其来的到访,而且发现韩知城看起来并不认识她。

“你或者旻浩,每个月都要来姐姐这里买一张cd的呀。”

我或者旻浩?
什么啊,旻浩明明已经一年没有回来了啊。

他突然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一家音像店的存在,他和旻浩一起去过很多次,每个月他都会买一张新的cd和一卷空白的光盘,但他有些不记得那些空白的光盘当初是买回来做什么的,只记得去年冬天旻浩走了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音像店。

可是那家店,不在首尔,是在金浦啊。

韩知城无措着站着,思绪已经绕了一大圈。他不明白女人在说什么,只好当作她记错了人,并不把话放在心上,而是礼貌地笑了一下。

想着来都来了,买点什么走吧,新年还在营业,看起来也很孤独啊。

随意挑了一盒cd,又下意识地按照老板娘刚刚话里那样从柜台侧边的挂篮里拿出一张空白光盘,熟练地似乎做过很多遍。韩知城也愣了一下,他有些太过顺手了,做这件事的时候。

“谢谢老板娘,我先回去了。”韩知城打了招呼,女人依然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擦着黑胶唱片,

“没想到今天还要营业呢......”女人的前半句话声音极小,却还是被耳尖地听了过去,于是急忙弯起唇角换了话题,“早点回家吧,知城啊。”

他走出音像店,扑面而来的依然是同来时无二的大雪,韩知城带上羽绒外套的厚帽子,缩着脖子快步朝家走去。方才跟着他的男人也离开了,他松了口气,小跑两步走上大路。一阵风吹过他的脸侧,湿漉漉的,像是雪在脸上化开。

推开门的时候屋里的暖气扑在脸上,暖洋洋的,围着饭桌的几个朋友冲过来接走他手里的购物袋,催促他换好衣服来吃饭。

韩知城眨了眨眼睛,觉得热气熏到了,看什么都有些模糊,有些不现实。今年的新年,好像会过得很幸福。他也有些怕这是转瞬即逝的,比如旻浩,离开了一年的旻浩,错过了这个新年。

他给房东阿姨一家打了电话,祝了新年快乐,站在窗边应声的时候,有小孩在楼下放烟花,仙女棒燃着绚丽的亮光。

桌上的朋友们突然安静了一瞬,知城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今年,旻浩哥还是不回来吗?”问话的人有些小心翼翼,韩知城看得见他们互相对视时的小动作,以为朋友们怕他难过,于是将手机揣回兜里,冲他们摆摆手。

“嗯,好像是升职的关键时期,大概得过几个月才会有时间回来吧。”

“啊......哎呀,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啊,旻浩的工作更重要嘛。”韩知城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笑意不像假的。一群人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于是快速地翻了篇,又开始一如既往地不着调的话题。

吃完饭的朋友们都下去打算看烟花,知城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发呆,身上盖着厚厚的珊瑚绒毛毯。灰色的,旻浩买的。

他想起什么似的,翻出手机去找通话记录,想要看看先前是谁给他打了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可当他打开的时候,手机从手里滑落摔在木地板上,发出钝钝的闷声。

他的通话记录里,有一通朋友打给他催促他回家的电话,和23通他打给旻浩的电话,全部都无人接听。

-

收拾完后的房子又恢复了空荡的冷清,日出也看完了,天也亮了,新年的第一天,开始了。

朋友们陆续收拾了打算回家休息一会儿,约了第二天去山上露营,嘱咐知城检查检查有没有没买齐的装备。韩知城点点头,把大家一个个送走,回到家却先把自己扔在床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疲惫。

好想旻浩,他在做什么?

再一次按下了那个电话号码,嘟嘟响了两声,李旻浩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背景音有些杂乱,大概是在外面,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声,和路人买菜时候的讨价还价声。旻浩的声音从模糊变清晰,依然带着电流声,知城想着大概是信号又不好了,昨晚也是那样。

“买了牛胸肉和白菜,打算回去炖一下。”旻浩在那头回应他,一边拿零钱给卖菜的阿姨。

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大概是进了室内,旻浩又问道,“昨天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
“要是哥在的话,就更好了。”

“抱歉啊,知城,没办法陪着你。“旻浩的声音又开始模糊,”新年快乐,宝贝。“

”哥也是......新年快乐啊。“

电话戛然而止地被挂断了,旻浩的声音瞬间消失在耳边。韩知城愣愣地看着手机页面,旻浩哥三个字重新浮现在联系人页面上。他叹了口气,旻浩哥最近越来越急着挂电话了,怎么回事呀。

知城看着窗外明朗的天空走神,朋友叮嘱的消息发了进来。他干脆起来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去朋友推荐的户外用品店逛一逛,填补一下家里没有的东西。

旻浩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也很喜欢露营,一开始知城不乐意去,嚷嚷着喊累,于是旻浩就一个人去山上海边;后来打视频的时候,韩知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兴趣,立马就开车来找他,自那以后便缠着旻浩带他一起去露营。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山顶的日出日落,看过海边的飞鸟成群;在天台俯瞰过城市上空,在地窖里享受温暖的壁炉。

后来韩知城也试过一个人去露营,但是他觉得太孤独了,昆虫的鸣叫山间的溪流,篝火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和落在帐篷上的雨声,都充斥着他全部的孤独。

秋天已经足够孤独了,更何况是冬天。

他有些萌生退意,直到在户外用品店门口站定,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旻浩一点一点教给自己的露营知识,怎么挑装备用具,怎么固定帐篷,怎么生火,什么位置是最好的。

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旻浩说,我还活着就不需要你来操心这些。

旻浩会负责全部的,问问旻浩好了。

他又打开了手机,找到了旻浩的通话记录。
那是第24通,无人接听的通话。


-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还下雪呀。”
“是呀,冻死我了。看来晚上要睡睡袋了。”

几个人边聊天边搭帐篷,地方是在山顶的一处平地,大概是经常有人来露营,留下不少的生活过的痕迹。

天还很亮,但依然有细雪飘落。

韩知城捡了两块石头压住四个角,把背包和睡袋扔了进去,在帐篷里铺了块厚毯子。

两个女生力气不够,喊了两个人过去帮忙。知城意思意思挪动了一下,见有人过去了,懒散地往后一靠,扯开了一些帐篷帘,拿着ccd拍远处已经开始从最高处逐渐落下的太阳。

“韩知城!喝烧酒吗?”

朋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到他面前,挡住了大半的镜头。他这才发现自己开的是视频模式,干脆也不管了,丢在一边任由着继续录着。

木柴有些不太够,他一个人往林里走了点路,打算捡点树枝回来烧。出了那块平地后到路都不太好走,堆积到树叶下经常会有大大小小的坑。韩知城扶着树干慢慢走着,顺手捡着能用得上的树枝,颠了颠觉得差不多了,打算先回去。

下坡的时候没注意看,一手抱着树枝一手扶着树干,脚下一空踩进了一个下陷的坑里,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扑去。手没抓住树干,粗糙的树皮划破了指尖和手背,好在冲锋衣质量不错,只留下了几道树枝的划痕。

本以为要面朝地到摔下去了,却好像有人在身后拉了他一把。

他非常能确定的是,有人握着他的胳膊拽了他一下,以至于他不会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从这里滚下去。

韩知城站定后立刻回头去看,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拉他,也没有其他任何异样。

他有些不安,忍着脚踝处一点扭到的痛意,三两下跑出林子。


“我有带止痛喷雾,你先凑合一下。”

他把裤腿往上拉了拉,按了一下有些红肿的位置,不受控制地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给自己喷了好一通。

天色开始变暗,天空变成了金灿灿的橘黄色。

鉴于有人为集体伟大负伤,于是韩知城成了最轻松的一个。他把ccd从帐篷里拿出来开始录日落,看着镜头里模糊的画面,安静地等待着火红的夕阳和云层融在一起,然后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一抹落日的余晖,梦幻的有些不真实。


他按下暂停键,开始回看前几个视频。

翻到下午没关掉的那个地方的时候,按快进到手顿住了。挡住镜头的朋友,朝上只能录到帐蓬顶的镜头,然后画面突然黑了下去,一片漆黑的视频里,有一道极轻的声音。

韩知城脑海里一团浆糊,他的心里是强烈的波澜。

“我去接个电话。”

他回到帐篷里,重新打开ccd,将音量放大。
那是他最最最熟悉的声音,他听了成千上万遍到声音。


「知城,别等到春天。」

-

是哪个一个春天?

韩知城来韩国后的第一个春天,还是他和旻浩初始的那个春天,还是旻浩离开后到那个春天,还是马上要来临的那个春天。

我不知道,韩知城想,旻浩回来过吗,为什么不来见见我呢,每次都是这样。

还是我又听错了吗。

韩知城不愿意继续想了,他同旻浩确认过很多遍,旻浩不在首尔也没有回来过。他还在事业上升期,不要去打扰他了。

况且,身体好像也不允许。

自从去年受过伤之后,身体素质差了不少。多跑两步路就胸口发闷,上回和他们去露营,下山的时候累的够呛,还是拿了个登山杖慢吞吞地走下去。常常会陷入莫名其妙的发呆,一走神就是一两个小时,事实上什么也没想。

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想不起什么。

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身后传来门锁被拧开的脆响,他猛然回头看去,进来的不是旻浩。那一秒钟的跃出心脏的期待转瞬即逝,他从摇椅上勉强站起身,礼貌地和房东姨母问好,把那条毛毯整整齐齐地叠好,小心地放在摇椅上。

“姨母,今天这么早来了呀。”

房东喜欢他,把他当儿子照顾。他自己不太会做饭,平时只能折腾点单调的,有回让房东碰见了,就说周末来给他做饭。前些日子过年,房东也回老家去了,这周一回来就上他这儿来了。

“是呀,姨母也没什么事做,你叔叔去上班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人,还不如来你这儿坐坐。”姨母一边洗菜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知城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儿子不住家里吗?过年也不回来呀?”

“他呀......我儿子他,去年就不住家里啦。”房东姨母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可声音细听却也有些突如其来的哽咽,“他工作忙,今年没回来过年。”

韩知城以为是孩子离开家里太久的想念,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安慰。

“您别太难过,我爱人去年被外调了,今年也......没有回来过年。”

房东姨母停下了切菜的动作,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叹着气摇了摇头。她没有在韩知城脸上看到任何的情绪,弯起的嘴角极其平静,仿佛只是在说着自己的生活。

“这么久,没有想过分开吗?”

“为什么要分开,”韩知城面上不解,踱步到姨母身边给她打下手,“虽然旻浩哥不在我身边,可我还是很爱他呀。”

“那他呢,爱你吗?”

“当然了。”
“马上就是春天了,旻浩哥一定会回来的。”

锅里的菜热气腾腾的翻滚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姨母把烤香的肉也放了下去,调了味后又炖了十来分钟,关火装了盘。姨母招呼他坐下来先吃,自己又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烧酒。

“陪姨母喝一点吧。”
“好啊。”

韩知城抬眼看向窗外,天气灰蒙蒙的,今天没有日落。


-

“今天,陪姨母去个地方吧。”

天才蒙蒙亮,姨母黑色的羊绒大衣上还带着清晨的朝露。她穿的极正式,贝雷帽,黑大衣,低跟皮鞋和手包。

韩知城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回屋里换上了已经许久未穿的黑色大衣,翻出了压在箱底的西装。虽说春天快要到了,但现实是还未出寒冬,他多戴了条围巾,跟在姨母身后上了车。

车停在城外的墓园里,不知是时间太早还是日子不好,门口没几辆车。

姨母带着他绕过门口的草坪和建筑物,拐上一条僻静的小路,走了约莫两分钟视野陡然开阔,是另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草坪,靠着山的那侧立着一块碑。

他们慢慢走了过去,在墓前站定。姨母从袋子里拿出一束花放到墓前,紧贴着另一侧的一大捧精心搭配的花束。


栀子,蔷薇,波斯菊。

后脑勺开始隐隐作痛,他觉得喘不过气,浑身上下哪哪都开始疼。头开始剧烈的疼,他站不住,踉跄着蹲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他迫切地想要抓住,却仍然是徒劳。

“知城,有些事情,你不能再逃避了啊。”

姨母无奈又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也蹲下来,揽住韩知城的肩膀,额头抵在他肩头。

“姨母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旻浩好好的呢,他马上就能升......”

“知城啊,已经一年了。”姨母开始泣不成声,韩知城无措地看着墓上的黑白照片,笑容灿烂,“旻浩已经走了一年了。”

怎么会呢,旻浩前几天还给他打了电话呢,他好好的,怎么可能走了一年了呢。

是还在做梦吗,好像太过真实了一些。他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看覆盖在未化的白雪下的矮山,看冒出绿色嫩芽的树叶,看一望无际的草坪。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满是自己留下多掐痕。

他蓦然转过头,看远处突然出现的身影,面容模糊不清,却对着他展开双臂,想要拥抱自己。

韩知城跌撞着站起来,无视着身后姨母的呼喊,朝那个方向跑去。那个人就站在原地不动,等待着他朝自己飞奔而来。

不知为何在这冬末初春的日子,天上突然落下几片白色,紧接着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大雪。

白色的雪花纷飞着,落在他们头上,星星点点的白色。

韩知城停下脚步,仰起头,伸手去接飞扬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冰凉,越下越大,模糊了视野。

他回过神去看旻浩,可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东西,空无一物。


“旻浩?旻浩?!”

“李旻浩!”


他想起来了,全部,一切,他好像都想起来了。

新年的那个雪夜里,刺耳的警笛声,杂乱的人群交谈声,警察严肃的询问声,医生急切的抢救声。还有雪地里那一大片刺眼的血红色,沾满血迹的衣服,怀里不省人事的爱人,可怖的伤口,没有回应的沉寂,盖上的白布,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年前的冬天,那一场车祸里,他活了下来,李旻浩没有。

他在自己的幻想里活着的几百天,每一天都沉溺在自己给自己打造的困境里,反反复复地经历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的日子。

他没有办法面对,他不愿意接受,所以他选择遗忘。他忘掉了关于那场车祸的一切,忘掉了旻浩的离开,忘掉了房东姨母是谁,忘掉了需要承担的痛苦。

那束花也是他买的,在新年夜的那一晚,离开音像店后,他没有回家。

他去看了旻浩,祝他新年快乐,祝他永远快乐。


他们没有下一个春天了,而是永远留在了寒冬的大雪里。

他坐在墓碑旁,轻抚过照片上旻浩的笑容。感受着身边扬起的一阵微风拂过脸颊,好像有什么消散在空气里,留给他最后一抹存在的痕迹。

他说,旻浩,再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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