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杀死了他

梁精寅总是喜欢戴着耳机站在这栋楼的路灯下。

“你还记得吗？上学期有个人从这楼顶跳下来了，听说死相很难看，血溅得到处都是，路过的人都被波及了，受了不小打击呢。“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啊，害得我们学校后来招生都出了问题。“
“听说是有抑郁症还是什么的，但怎么也不应该在学校跳楼吧，真吓人。“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地上都是暗红色一片，都没人敢走过这里。“
“哎，赶紧走吧。“

一滴晶透的泪划过秋风和温凉得发冷的空气。——————————————————————

哥哥啊，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

……

和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吗？很浪漫噢。（笑）

学校中间有栋很高的教学楼，二十二楼是楼顶。可以看到校园的全貌，西侧是很大的人工草地操场和能容纳数千人的看台；东侧有学生田和矮墩墩的楼房，实验和活动用的啦；北面是正门和复杂的林荫路，中间绕着一座四不像的喷泉，不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把校长的雕塑放上去，水从七窍喷出来……南侧是宿舍楼，按住人数量分为一人间、双人间和四人间。和哥哥就是在这能看天晓地的天台上遇见的。

第一眼见到哥哥的感觉？第一眼好像没有太大的感觉，后面慢慢喜欢上的。
那时候的哥哥喜欢坐在天台和太阳能顶之间老旧得生了锈掉了铁皮、斑斑驳驳的楼梯上，身下垫块帕子，戴着黑色的头戴式耳机、懒懒散散地用本子写什么东西。

“啊原来有人发现了天台。”天台有点难进来，得想点办法，一般人是不会进来的。

那就勉为其难跟你分享吧。当时是这么想的。
然后随意坐在角落开始干自己的事情。只要没事我都会来，哥哥的话，不是每天都会来的，有时候会消失比较久。但刚开始不认识也没有问过，后来才知道的，也不是哥哥自己说的。

有一天都待到了很晚。

“学弟？是学弟吧看起来比我要小，以前也没见过。总之，一起吃宵夜吗？”
好呀。

然后跟哥哥就熟悉起来了，后面那段时间，好像每天都住在美梦里面。
哥哥找我要了课表，于是在快要下课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一颗毛茸茸、鬼鬼祟祟的脑袋在后门，伸着手和我打招呼；或者干脆陪我一起上课，哥哥喜欢靠在我肩上，怪尴尬的那么多人。我们一起吃饭，哥哥总是喜欢吃我爱吃的，连听歌也是听我爱听的。后来就不再在角落待着了，和哥哥一起坐在楼梯上，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哥哥笑起来真的很美啊，眼睛漂亮、宽宽的下巴漂亮、并非直挺挺而是有一些弧度的鼻骨漂亮、长长的嘴唇漂亮。想再看哥哥笑的。

「欸？噢。原来是我进了哥哥的秘密基地。」

……

哥哥的身材是偏瘦的，但骨架比较大一些，特别是肩膀，让人羡慕不已的宽。臂上腹部的肌肉也很紧实，总之和哥哥在他的单人间里做了第一次。哥哥很温柔的，我记得。哥哥总是对我很温柔。现在都很清楚的记得，毛茸茸的头发触到皮肤是刺刺的感觉，紧实的肌肉摸起来是软软的。哥哥身上是淡淡的薄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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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今天来陪我上课吗？”

“哥哥，还没起床吗？太阳晒屁股了哟。”

“哥哥？”

“哥哥…回复我。很担心。”

“哥哥，是精寅做错了什么吗……”

……

“哥哥出去了吗，宿舍没人呢。哥哥不管去哪给精寅报个平安吧。”

“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

整整两天都没有回复，然后就找到哥哥的班级去了。
“昇玟吗？不熟欸，他挺奇怪的，也总是旷课来着。”
“不知道，完全没在意过。”
“大学生了，不用担心吧。我也不知道。”
“昇玟？是谁。”

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哥哥去哪了呢。好像和我认识的哥哥不一样。
哥哥原来没有朋友吗。还以为哥哥会有很多女孩子追求，还非常担心过这件事情。

哥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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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学校的角角落落全部都找过了，那时候已经到了大半夜。找人都得躲着巡逻的保安，不然还要被扣分，宿舍也因为太晚进不了了。

于是回到了那个天台。

其实第一个就找了天台，只是楼梯上根本没有看到哥哥的影子。
没想到哥哥一直在这里。

那时候看到哥哥，蜷缩在我之前待的那个角落里面。整个头都埋进了臂弯和大腿，远远看像一颗孤零零的小球滚到了角落里。哥哥在哭。

“哥哥，精寅很担心。”

“哥哥，不要哭，我在这里。”

“哥哥，发生什么了。”

“哥哥，抱抱我。”

“哥哥穿太少了呢，很冷吧”

“哥哥……”

“精寅，我爱你。”

“哥我也爱你。”

然后我们两个盖着我带出来的衣服抱着在角落里睡了一晚。哥哥是哭累了才睡着的，我看着哥哥，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为什么，但都没有问，只是看到哥哥在身边就好了。

哥哥说他爱我。所以没有关系。
等哥哥愿意说了，我就会在，会认真听。

「精寅啊，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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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会经常消失，但是总有消失的时候，最后总能在宿舍或者天台看到在哭的哥哥。

不是喜欢检查对象手机的类型，只是真的想知道怎么了嘛，然后在哥哥有一次哭完后去洗澡的时候打开看了。

kkt只有我一个人，通讯录是空的，短信里有几个银行发来的欠款，其余的没有了。
任谁看都是被删掉了什么。

哥哥，不想让我知道吗。
根本不公平嘛。

“哥哥啊。”
“怎么了精寅。”
“哥哥给我讲讲你的生活吧好吗，精寅都把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全部介绍过一遍了，但也不知道哥最喜欢吃什么。”
“哥喜欢吃精寅喜欢的东西。”
“哥哥又敷衍我。”

“我说真的，精寅是最重要的了，在哥的生活里。”

“哥哥，你会一直爱我吗？”

“精寅啊，我爱你。”

“等到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公园再看一次牡丹吧。
拍那种情侣照片然后全部传到ins上面去。
然后，一起骑单车在江边转到凌晨，对着江水许愿，我一定会说‘要和精寅一直在一起’。”

“对了，我们要熬到早晨！第一个点麦当劳超值早餐，这样单子上就会是A001了对吧，哇~很有纪念意义呢。吃完就回来这里睡觉，一直睡到精寅醒来吧！“

抱着哥在怀里说好，然后嘻嘻笑笑地又做了，那天做了两次、还是三次来着。总之很累，洗完就睡着了。半夜醒来一次，听到哥其实没有睡，哥哥又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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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有没有告诉过我他自己的事情吗？有的，有一次，印象还挺深的。

那年暑假的时候。
我和哥哥的老家隔得挺远，就没和哥哥一起回家。当时是，大概放了半个月的假的时候？我和哥哥基本每天都会通电话的，那时候在电话那头听到了愤怒的女人的声音，当时就觉得很不妙来着，但是哥哥就挂了电话。后面再也没有联系上过。

一个星期以后，在家里要忙的事情都搞定了提前很久回了学校。要去找哥哥啊，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哥哥到底是怎么过得，每天都很担心，每天给哥哥发很多很多kkt，哥哥都会读的，但是没有回复。哥哥就是这样子的。

哥哥以前说过有我在会安心很多。所以就马不停蹄的回去了。

哥哥在宿舍里。宿舍里很乱，衣服什么的全部散落在地上，没有吃剩下的包装垃圾，只有非常多的用过的一团团的纸巾丢在地上，去抱住了躲在卫生间的哥哥，在水里兑了安眠药，哥哥才睡着。

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哥哥真的遇到了很严重的事情，下定决心一定要知道为什么，为此还排练了很多对话，想着怎么才能从哥哥嘴里套话出来。

把哥哥的衣服什么的全部收拾好放进衣柜，其实大部分都是我为哥哥挑选的，也不知道认识我之前哥哥的衣服都去哪里了。薄荷绿色的开衫、同款的水洗牛仔裤、蓝色的棒球帽子，甚至是情侣款的匡威。衣服给哥哥弄得皱皱巴巴的，烫好了才收起来。弄完这些已经是凌晨了，哥哥呼吸均匀的躺在床上，看起来睡得很香，哥哥真的是很久没好好睡觉了吧……

房间回归平常。预定了明天的早饭就躺在哥哥旁边眯着了。

哥哥的被窝很暖，喜欢哥哥的皮肤触感，喜欢哥哥的一切。
我可以接受哥哥所有的。
哥哥你不要怕啊。

早上摆好早餐哥哥也就醒了，安静地吃完了又开始哭。
这么喜欢哭怎么可以呢哥哥，是哥哥啊，别哭了…

“精寅。我爱你……“
“我知道啦，哥每天都在说呢。“
“精寅，真的不讨厌我吗。“
“哥！我爱你。就算是全世界都讨厌你我都会最爱你。”

我急了。

但还没等我开始质问哥，哥就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始说。

“妈妈，有了弟弟，和别的男人。昨天来找我要钱来着，我也没有。说是问了爸爸，爸爸被抓起来了，因为什么不清楚，但是要坐很久的牢，好像是因为打人？他还是很喜欢打人。妈妈也喜欢，因为是妈妈啊，也不能还手吧…给了最后的钱，那个弟弟好像过得很好？那个别的男人也只是看着，然后把钱收进口袋里。住不下去的，就回来了。“

哥哥说着也哭着。
哥哥长大很痛吧，背上有疤痕，以前说是走在路上被车剐的，有待考证。
哥哥不要回家了。哥哥跟我一起生活吧。
哥哥不哭了。
哥哥……

我的嘴很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哥哥才好，就只能一直抱着他。跟他说很爱他。

后来哥哥就一直没有怎么笑过了。只是偶尔。
但好在哥哥也不怎么消失了，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和哥哥住在他的宿舍里。

生活又回到了梦里，周遭全是哥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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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贷？会有人信这种东西吗，简直是无底洞。
哥哥死后才知道哥哥借了很多。天价，根本想象不到的那种。

是因为还不上钱而选择去死吗？不可能。不会是。
注意你的言辞。选择去死是什么？

哥哥有选择吗。
你们都该去死。哥哥最不应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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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冷起来很快。九月，还没过哥哥的生日呢，就已经穿上棉服了。

空气里泛着冷清。
傍晚上完课带着御好烧去宿舍找哥哥。

前一天晚上和哥哥做了一晚上，是哥哥说想要，没办法只能顺着他。停下来就亲吻。缠绵到最后指尖都抬不起来了才依依不舍地睡觉。

害得我今天上课差点迟到，屁股痛痛的。回去一定要闹哥哥一顿。但是在那之前先吃御好烧吧，暖暖的，揣着快到宿舍还是热腾腾的很不容易噢哥哥。哥哥一定要亲亲我。

噢对了，前一天还给哥哥买了生日礼物，因为哥哥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买了哥哥喜欢的演唱会门票还有去小岛旅游的机票，哥哥说过想去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看风景。和我一起。晚上偷偷起来看攻略定酒店，鬼鬼祟祟地哥哥好在没有发现。不知道哥哥拿到会多开心呢~

……

救护车鸣笛，警车鸣笛，保安疏散。
最高的教学楼下。热闹。

“有个男的从天台跳下来了。”
“大三的？xx班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噢就那个，借钱的？还被在学院里批评来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还不上去死算什么。”
“我记得他有个对象来着？”
“有吗，不知道，没怎么见过他。“
“你们在说谁啊，三班姓金的那个？“
“好像是姓金，但是三班的吗？“
“不知道。“
“前面被封住了，群里有照片我转给你们。“

哥哥？可笑。怎么会是哥哥。说过让哥哥在宿舍等我的。
后来就听不见声音了。
往哥哥宿舍跑走了。

哥哥不在宿舍啊。上课去了吗？
哥哥手机没拿欸。穿了昨天的衣服去上课，怎么不拿手机呢。要不要给哥哥送过去。

噢没事的吧，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十一点了，哥哥不能在学校里迷路吧？哥哥好傻。
外面好冷呢，要不要给哥哥送外套去。

你们找我哥哥吗？他不在，上课去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是恋人。
我不跟你们去，我要在这里等哥哥回来。
你们说死的是我哥哥？你们认错人了，哥哥说等下回来。

“喂？“
“今天办葬礼，看到他手机只有你一个联系人，要过来吗？“
叫我去办葬礼吗，还是叫我去收拾烂摊子再帮你们把钱付了。
“不去。”

哥哥不乖，哥哥没有回来。
我哭了？你是说我在哭吗？怎么可能。

被迫搬出了哥哥的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差不多大的房子。

哥哥的每件衣服都有它的味道，都是我选的噢！
每天都抱着睡觉，后来就没有洗过了。
直到上面没有哥哥的薄荷味道了，只有我的味道。

薄荷味……哥哥的薄荷味是什么样的来着。马上要忘记了。
不想忘记。

哥哥没有留下什么，也没跟我说会走啊。

所以死的不是他，你们全都搞错了。

哥哥让我等他回来的，他没有骗过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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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没吃到热腾腾的御好烧你可亏大了呢……

哥哥。
我好想你。

不是说要春天要一起去公园看牡丹花吗，要传情侣照，要变成A001，要和我一起醒来的。

哥哥，快回来呀。精寅又买了热腾腾的御好烧在等你，每天都有噢。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

我们新房子的地址发给你了哥哥，别跑错啦，我们不回那个该死的学校了好不好。

……

今年是第三年了。哥哥你过得还好吗。
学校把那条路重新刷了，天台也封上了。
秋天威胁不到你了。
哥哥，下课了吗，快点回宿舍吧，外面冷呢。

哥哥。为什么一声不吭呢。

哥哥想过要救自己的。

所以遇到了我。

但是秋天杀死了他。秋天不给他任何希望，把他千刀万剐以后再锤到了地里去。

哥哥从来都不是勇敢的人，哥哥是爱哭鬼噢。
哥哥说他爱我。哥哥把全部都给我了。然后忘了自己。
所以哥哥最爱吃的到底是什么呢？

哥哥。我想过无数次去见你。
但是精寅是胆小鬼。
而且精寅得在家等哥哥不是吗。
哥哥只是去上课了，

哥哥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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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