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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春|拾、雙春

  大概是因為上頭還有兄姐的關係吧,小妹常常讓人有種不太聰明的感覺。當然了,再怎麼說都是差了快一輪的小傢伙,用對我一樣的標準去檢視她未免也太過殘忍,但就算是把現在的小妹和國中時的我做比較⋯⋯在家中的排行果然還是有點影響吧,每次想了半天,都會回到同樣的結論。

  不過,她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讓我嚇了一跳。

  「春姐她,到底喜不喜歡植物呢?」

  小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準備要上小學,那時的她是還會想要有個春意名字的年紀。那是她春姐把所有繡花衣服都替換掉後不久的事情。

  我記得那時的小妹大概是這樣說的:從她有印象以來,一直覺得春雨充滿春天氣息,不論是名字或服裝打扮,所以她一直覺得她春姐也和她,也和媽媽一樣,特別喜歡代表著生機的植物。

  那麼,為什麼突然把衣服全換掉了呢?難道是討厭了嗎?但如果是討厭的話,前面為何穿了那麼久的花衣服?

  雖然當時我有點納悶,為什麼小妹完全忽略了那件很嚴重的事情,但如果不討論衣服,從其他面向切入,她的疑問也一點都不奇怪。

  春雨對植物的興趣沒有小妹來得高,但要論植物相關知識的話,不要說我,就算是喜歡花花草草的小妹也不及她。甚至在小妹自己買一本植物圖鑑之前,都是從春雨那邊借來的。

  那本植物圖鑑的內容絕對比不上老媽個人的植物筆記,卻是從很早以前就躺在書櫃裡待機了;在習慣用電腦之後,她大概也有陸陸續續在補充資料吧,否則一本兩百多頁的圖鑑怎麼可能應付得了家裡的植物癡。

  話說回來——所以,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植物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
 
  ❆
 
  我才剛回到家,就和坐在玻璃茶几前的兩個妹妹對上了視線。她們坐在原處盯著我瞧,當然,沒有任何要起身迎接的意思。這種時候,我就特別有我們果然是同輩的實感。

  春雨拿著可以一手掌握的小花盆,小妹則是兩手捧著土堆,土堆上有某種葉子看起來很挺的植物,懸空的手下方放著可以接住沙土的大鐵盤,好像在進行什麼研究似的。兩人和我打了一聲招呼,又繼續弄她們手裡的東西。

  「那東西出了什麼事?」我一邊踩著鞋跟把鞋子脫下一邊問。

  「葉子有點黃黃爛爛的,我在想是不是爛根了。」

  小妹皺著一張臉回答我,接著轉向她春姐;後者沉吟一會兒後,遲遲開口,「嗯,所以我們在脫盆檢查。」

  嗯,好像能懂,又好像什麼也沒懂。

  拎著鞋子推開落地窗,我把皮鞋塞進鞋櫃後回到屋裡,看著兩人研究的模樣,終於找到了那不協調感的來源。

  「老媽呢?」

  客廳在進行園藝活動,植物癡卻遲遲沒有現身,這在我們家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房間。」
  「哈?竟然在房間?」

  平常這個時間,老媽應該都會在廚房,再不然就是客廳,少少幾次看不到人都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在房間休息之類的。這麼說起來,年末確實是她很容易忙過頭的時段。

  進廚房確認老媽真的不在,我揹著背包走向走廊,越過了房間,直接到主臥室前敲了兩下門。

  待在原地等待了好幾秒,我正躊躇要不要直接進去時,門板緩緩地開出了一道小縫,老媽警戒的目光一開始朝向較低的位置,接著才趕緊抬起頭來。

  「小霰,你回來啦。」
  老媽刻意壓低了聲音,又把門縫開大了一點,「你進來一下,快點。」

  把我叫進主臥室,她倚著門框東張西望,確認外頭沒有動靜後才轉身關上門。接著,她打開了最靠近床頭的櫃子,從裡頭翻出一個看起來有稜有角的東西,上頭還蓋著一大塊布,垂到了大約膝蓋的位置。

  「什麼東西神秘兮兮的?」

  面對我的提問,老媽只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目光突然往門口看去,過一陣子後才小心翼翼地把布掀開——在布底下的是一個方形的白色紙盒,紙盒正面印著全罩式耳機側面的模樣,紙盒的左側還有不同色的耳機一字排開。

  「你上次說的是這個對吧?」
  「啊——聖誕禮物嘛。」

  她使力打了我一下,又一次提醒我放低音量。

  前陣子老媽有傳訊息問我,送給春雨的聖誕禮物應該要買什麼好。她老早就準備好小妹的份,但要送春雨什麼東西,似乎怎麼樣都打不定主意。

  嗯,那傢伙的喜好雖然不是那麼難抓,但正好是老媽和小妹完全無法理解的領域。

  不過事實上,這兩年我也不太確定了。若是更早之前,可以直接問她有沒有想玩的遊戲(雖然這違反老媽的美學),再不然給她換個鍵盤等等,都是很好的選擇;但在她不玩遊戲之後,還能送什麼,就會讓人煞費苦心。

  去年忘記為什麼,完全沒有聖誕禮物這回事,取而代之的是多挑了一天外出吃大餐,而今年我想了半天,只想到「耳機」這種安全牌。雖然那傢伙對音樂沒有特別的興趣,但也是會邊聽歌邊讀書作業的類型,給她買個耳機絕對不會出錯。

  再說,她也該試著用好耳機聽聽白象的音樂了。

  「我直接從你給的網址下單,宅配應該沒有送錯吧?」

  老媽把耳機的紙盒翻來翻去,看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果,又把耳機推了過來,像是要把它貼到我臉上一樣。我連點了好幾次頭,才消除她的疑慮。

  「嗯,就是這個,絕對不會比她現在用的差啦。」

  原本戰戰兢兢的老媽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低頭看看手上的耳機,開始碎碎念起來,「我本來想趁小春上課時包裝好,又想到不知道我有沒有買錯,想說回來給你確認後再包起來,可是那樣我就得偷偷找時間包了,我想著想著,小明跟小春就到家了,飯都還沒煮呢⋯⋯啊!」

  講到一半,老媽猛然把耳機塞回衣櫃,接著把遮蔽用的布蓋上去推到最深處後,拿出一捲長長的紙捲。紙捲的基底色是藍色的,上頭有稀疏的銀色線條。以老媽的喜好來說,過於樸素了。

  「這個花色的包裝紙如何呢?你覺得小春可以接受嗎?」

  「她肯定不會介意這種事。」我揮了揮手。

  老媽又吐了一口氣,把紙捲塞回衣櫃,沒幾秒又轉回來問耳機的顏色適不適合,有沒有要買其他配件,或者該不該換成那種輕巧的無線藍牙耳機等等。

  「啊——不管妳送什麼,她應該都不會討厭就是了。」
  「這答案太敷衍了!」

  「真的啦,妳送她一根筷子她也會喜歡的。」我搔了搔頭。「如果妳怕送耳機出錯,為什麼不送個妳比較擅長的東西,衣服、圍巾或小花盆栽什麼的?」

  原本有點焦躁不安的老媽突然安靜下來,我就知道我講錯話了。

  「⋯⋯那孩子以前穿了那麼多我給她挑的衣服,肯定膩了吧。」半晌,老媽才苦笑著開口,「小春她,不像我這樣喜歡花卉呢。」

  「老媽——」

  「啊,你回來時有看到嗎?她們正在處理小明的虎尾蘭,我想說讓她們自己試試看吧。」
  我還沒做出任何回應,老媽就擅自轉移了話題,「虎尾蘭雖然不算難養,但那孩子很怕潮濕呢。」

  不知道是原本提到植物就會亢奮的性格使然,還是在掩飾尷尬,老媽侃侃而談。

  「⋯⋯對新手來說,總想著要記得澆水,結果反而會因為土壤太潮濕,把根給悶壞了。都是一樣呢,雖然雨水很重要,但果然,太多的滋潤也是會受傷的⋯⋯」

  講著講著,她又停了下來。

  「啊,小春假日跟你出去後,心情好像還不錯呢,碰上了什麼好事嗎?」

  老媽再開口時,又是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話題。兩者之間的跳躍感讓我一時之間沒辦法反應過來。

  「嗯⋯⋯是啊,」我花幾秒思考,還是猜不出她到底開不開心,不過姑且當作是吧,「碰到跟她一起玩遊戲的朋友。」

  「那一定玩得很開心吧?有沒有見到她的那個偶像呢?」

  我點頭如搗蒜。

  「嗯⋯⋯她能一直鑽研自己有興趣的東西,真是太好了。」老媽微笑,突然用力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好⋯⋯!聖誕節就看媽媽的吧!我已經準備了超棒禮物,聖誕大餐也敬請期待!」

  不過首要之急,今天的晚餐還沒有著落。

  這麼說著的老媽捲起袖子,看了一前床頭櫃上的鬧鐘,就算已經快過晚餐時段,她似乎還是想自己做飯的樣子。

  「不過,我覺得妳還是把乾燥花送出去比較好。」

  在老媽要開門走出去前,我還是忍不住提醒她。

  那準備開門的手放在喇叭鎖上許久,最後她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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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老媽依然沒有送出那個特別訂作的裝飾品,聖誕節就這樣過去了。至於那些原本就計畫好的事情都順利進行,老媽作了一桌好菜,裝飾著聖誕元素的蛋糕也吃了,聖誕禮物當然也有送到該拿到的人手上。只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很開心。

  小妹獲得了她在網路上看到後就一直念念不忘的,似乎是知名品牌的限定文具組後,想都沒想就把包裝包回去,說找到地方供奉之前都不要拆開;春雨看起來也滿喜歡那副白色耳機,不過那傢伙的情緒表現就沒有小妹那麼明顯,老媽見她沉默許久,還很緊張地一直拉扯我的衣襬。

  老媽,該怎麼說呢,雖然老媽不吝於展現對喜歡事物的熱情,但在奇怪的地方又會表現得很彆扭。連在一旁看著的我也跟著彆扭起來。

  「哥哥。」

  房門被人敲了兩下,我隨口應了一聲,門接著打開了一個小縫。

  春雨探頭進來,和我打了招呼後走進房間。她坐到我的電競椅上轉了一圈,沉吟一會兒後開口。

  「你還記得之前,有個人在我的頻道洗版嗎?」

  「記得啊。」我理所當然地回應,「又來了?」

  她趕緊搖搖頭。

  「那個啊,bevel私下跟我提起這件事,那個人好像是慣犯。呃,就是,」春雨一邊說著,把手放在下巴沉思,「bevel和黛楓他們,好像也跟那個玩家交手過。那個人一打輸,連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了,隔一陣子後他們都有碰到洗版或私訊騷擾的問題。但liver跟他連線就完全沒碰到這回事,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阿肝沒贏他?」

  我隨口講了一句幹話,她則是很認真地回答,「liver當然贏了。」

  不過我倒不覺得奇怪,我是指,阿肝沒被騷擾一點也不讓我意外。要說原因的話,因為阿肝是三個人裡面最兇的吧,杯佛稍微和他聊幾天,覺得他是不喜歡破壞和樂氣氛的類型,至於黛楓則是看過本人的話,在遊戲表現出來的「強大」就會瞬間崩毀。

  說起來,雖然那傢伙平常是不開視訊的,但聲音也是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威嚴。

  「⋯⋯因為本來就是問題人物,大家說碰到的話直接砍掉就好。」春雨停頓了一下,說,「他們說,那個人當時很有可能也傳了什麼很惡毒的內容過來。」

  不用刻意挖掘記憶,我也記得當時BCP的帳號收到了怎樣的內容。

  不過我不記得傳私訊的是誰,所有的訊息我老早就刪除了;而且我在想,會故意私訊別人講些亂七八糟東西的帳號,八成也是額外開的小帳吧。

  「⋯⋯果然有什麼很惡毒的內容嗎?」
  「哦,我只是在想,難怪他們會顧不得矛盾,傳訊息給妳就為了叫妳不要開訊息。」

  留白時間讓她起疑了。我聳聳肩,把話題轉移到他們群組裡的人送出的訊息上,雖然我知道黛楓跟那個叫雅羅馬的女性兩人都有傳訊息,但我也不太記得那個矛盾訊息是誰傳的,只記得當時想著「他們確實像會做出這種提醒的人」。

  「應該是『不要開其他不熟的人的訊息』,這樣的意思吧?像廣告郵件那樣。」

  春雨接著又沉默了幾秒,好險她放棄追問下去,而是回歸話題本身,「bevel特地提這件事感覺是想讓我安心吧,怎麼說呢⋯⋯總覺得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很不好意思。不管是哥哥你,或者是群組的大家。」

  「嗯?妳說妳覺得很不好意思。」
  「嗯⋯⋯」
  「太好了,我正好有需要妳幫忙的事情。」

  我從床上跳了起來,走到電腦桌旁,春雨把腳往地上一踩讓電競椅後退空出位子,讓我能拉開角落矮櫃的抽屜。我把只有透明塑膠包裝的方形扁盒丟給她,「遲來的聖誕禮物。」

  收到我的禮物時,春雨本來還一臉困惑,說自己沒有準備給手足的禮物云云,不過當她把盒子拿正後,只回以我緊鎖的眉頭。

  「⋯⋯哥哥。」
  「這可是不分市場,老少咸宜的遊戲啊。」

  「跟市場沒有關係⋯⋯」她又看了一眼手上的遊戲片,把封面轉過來面向我,「而且還不是電腦版的,你是想要我幫你打成就,滿足你支持白象的心願嗎?」

  是的,那一片正是前幾天我們聊到,請了白象來製作音樂的節奏遊戲。

  「那是因為它沒有出在PC上。」

  春雨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把視線轉回到遊戲片上。

  我當然知道有白象的音樂不足以吸引她。杯佛的話是老早就買了,而且就算已經破完,偶爾沒事還會開來玩一下的樣子,不過我不確定杯佛對她來說能不能構成誘因。何況,這款遊戲沒有連線要素,也沒有雙人模式。

  思索了一下,我從另外一個方向切入,「如果妳覺得有所虧欠,對他們來說,回去跟他們一起玩遊戲是最好的報答吧。」

  春雨現在的表情已經可以稱得算是臭臉了,這可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不過這一次,她就沒有再說什麼絕對不玩遊戲之類的話,而是反覆讀過遊戲片上的內容之後,說她會把遊戲片收下,至於到底會不會玩,什麼時候要玩,等到以後再說。

  「沒關係——啊,不過我想確認一下。」
  「什麼?」
  「妳喜歡玩遊戲吧?不管哪一種都行。」

  春雨依然盯著手上的遊戲片瞧。天知道她到底考慮了什麼,好一陣子她才開口。

  「那是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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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收下了遊戲片,然後再也沒有提起那件事。這也不代表她拒絕,畢竟作為考生,有比解成就更重要的事情,不過我還是偷偷向杯佛打聽,他們那兒還有誰喜歡音樂遊戲,或者有可能會想玩,這樣推坑的成功率會比較高。

  杯佛叫我先等等,過了幾個小時後才回應我,可他也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倒是問我跨年那天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跨年——當然他也說了,問問BCP要不要一起來。

  「會不會問得太晚了一點!」

  雖然這樣回,其實我也只打算在家裡軟爛,跟朋友遠端跨年而已。

  不過,這確實是不錯的提議。春雨應該不會想要一年的最後一天還在讀書吧。

  我看著輸入訊息的三個點點,等待杯佛把出席的名單和行程交代清楚,這時,小妹捧著小盆栽來到了客廳。

  「霰哥,我的虎尾蘭復活了。」
  「真棒真棒。」
  「你根本連一眼都沒看。」

  我只好把手機蓋到肚子上,瞥了一眼小妹手中的那盆葉子看起來很硬的植物。其實我不知道它和前幾天有什麼不一樣,只記得好像說原本葉子黃掉了吧,我假裝理解,喔了兩聲,又把手機拿了起來。

  「看來妳們的處理方法奏效了呢。」

  大概是聽到小妹的聲音,老媽也從廚房走了出來。小妹同時抬起了手裡的小盆栽跟她的下巴,看起來非常得意的樣子。

  「妳給小春看了嗎?」
  「有,春姐很驚訝,她說她也沒實際補救過,不確定會不會成功。」

  從杯佛傳來的訊息看起來,前幾天在地下街碰到的人都會出席,還有另外一個上次沒出現的工程師;至於行程的安排就很隨便,說想去的時候再去,如果想一起吃飯的話就說一聲,阿肝會訂披薩。

  地點是在阿肝家的樣子,看那個地址,從我們家出發的話應該四十分鐘左右能到吧。

  「那孩子對植物挺了解的呢。」

  比較麻煩的是,杯佛說阿肝可能會開臺,這樣的話春雨大概不會想去⋯⋯或者,也許能跟阿肝協調一下,總之還是先問下她的意願吧。

  「春姐本來還怕給了建議後,萬一還是救不活怎麼辦。不過有時候比起深思熟慮,直接去執行更重要。」
  「是呢,就算考慮很多,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所以媽媽也是,想給春姐的東西,趕快給出去比較好哦。」

  我的手機直接從手裡滑落。

  及時接住了寶貝手機,我一手撐起上半身,調整姿勢從沙發上起來,老媽臉上盡是錯愕又尷尬的神情。她看了過來,彷彿在問我是不是有跟小妹說了什麼,我跟她搖了搖頭,不如說我也嚇了一大跳啊,突然這樣迸出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雖然我知道,小妹曉得老媽應該要送春雨飾品的事情——這不在老媽的認知範圍內——但後來我們就沒在討論這件事情,小妹不可能知道我也跟老媽建議要趕快把東西送出去。

  除非那天她把玻璃杯靠在門上偷聽,但也沒道理,那時她正在拯救她手裡的那盆東西。

  「⋯⋯媽媽說要給春姐乾燥花頭飾的吧,但妳只送給了我。」小妹半垂下眼皮,語速也比平常緩慢,像是要睡著了,「可是,我不覺得媽媽是會偏心的人⋯⋯因為以前給我們的生日禮物,媽媽也從來沒有漏掉⋯⋯」

  老媽撐起一個笑容,似乎原本想解釋什麼,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口,臉上的表情也垮了下來。

  「⋯⋯那孩子不喜歡這種東西。」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艱難地開口。衣服也是,那些也都是媽媽擅自挑選的⋯⋯講到後來,她幾乎把話都含在嘴裡,很難聽得清楚。

  從小妹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很能接受這個說法。不過我能理解,春雨不顧手腳和頭上的傷,沉默著把花衣服一一翻出衣櫃的模樣,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會覺得心裡毛毛的。

  「媽媽,妳認得春姐綁在窗簾掛鉤上的那條緞帶嗎?我剛剛盯著看,突然想到了。」

  小妹天外飛來一筆,讓老媽愣了一下。

  「緞帶?」
  「哦,粉紅色那條?」

  我馬上就想到,春雨房裡的電腦桌和窗戶之間的地方有掛一條緞帶。她房間的窗簾是粉綠色調的,所以那條粉紅色的緞帶就特別顯眼,寬度也不像是拿來綁窗簾用的。

  而且,那條粉紅色緞帶的故事實在讓人很難忘記。

  「春姐以前有個髮箍,上面黏著一朵布做的花,桃紅色的,花的下面就黏著那條緞帶。」

  小妹把小盆栽放到一旁的餐桌上,用兩手食指畫了一個半圓,描繪出髮箍的形狀,「我不記得原因了,但春姐交給我的時候,那條緞帶已經被拆下來了。就是綁在掛鉤上的那條。」

  她對春雨在學校被人打的事情果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也許是那個畫面太衝擊了吧,就算當時我已經上了高中,也難以接受那樣的畫面。

  「那朵布花參考的是櫻花草。」

  「⋯⋯啊⋯⋯」
  講到這裡,原本一臉苦澀的老媽突然睜圓了眼。
  「報春花⋯⋯」

  老媽嘴裡喃喃唸出另外一個名字,又接連重覆了幾次,突然,她迅速解開了繫在後腰的綁繩,脫下圍裙後筆直往走廊盡頭的主臥室走去。她進了主臥室沒多久後,兩手捧著一個牛皮色的紙盒走了出來。小妹似乎認出了那個紙盒,那紙盒只有角落有簡單的印刷,另外有一條粉紫色的緞帶綁成蝴蝶結。

  不過,雖然她認得出紙盒,但似乎很訝異老媽會從主臥室裡拿出它來。

  老媽靜靜地拆開紙盒上的蝴蝶結,打開上蓋。躺在牛皮紙盒裡的是看起來比較淡,帶點粉粉顏色的花團,和庭院的鮮花比較起來是完全不同的感覺。花團的下面鋪著很多細紙條。

  「這是跟小明的髮飾一起訂作的。」
  「咦?那為什麼沒送出去?」

  面對小妹的疑惑,老媽只能苦笑以對。小妹盯著飾品喃喃自語,說她的飾品已經有部分碎掉了,好險這個還保存得很好,接著便催促老媽趕快把它送出去。

  老媽重新為紙盒打上蝴蝶結後,捧著牛皮紙盒來到春雨的房間前。她抬頭看了過來,我朝她點點頭,小妹也大力地點頭。

  深吸一口氣後,老媽輕敲了兩下門,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又加重力道敲了兩下,房間的主人依然沒有應答。小妹這才「啊」了一聲,說她先前進房間的時候,春雨正在用新耳機聽音樂讀書。

  我推開手機畫面才想起本來在和杯佛討論跨年的事情,不過晚點再說吧,我傳了訊息叫春雨出來,過了幾秒後,房門終於被打開。

  正如小妹所言,春雨的脖子上掛著聖誕禮物的白色耳機,同時她手上還拿著一枝筆。老媽張了張嘴,又看看手裡的東西,她小聲對春雨說了些什麼,後者點點頭,側身讓出一條路讓老媽進了屋。

  房門接著關上。

  客廳頓時一片寂靜,我和小妹互看彼此一眼後,小妹把小盆栽移到玻璃茶几,我也坐回沙發上,重新打開和杯佛的聊天對話。

  「春姐她,是不是等很久了呢。」

  小妹趴在玻璃茶几上,閉上了眼。
 
  ✿
 
   BCP:晚安
   BCP: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liver:說人人到,我們才在講妳怎麼還沒出現,是不是又消失了

   雅羅馬:什麼事情?

   BCP:說來話長,總之終於收到等了很久的東西

   雅羅馬:恭喜
   bevel:恭喜!!
   liver:喔喔喔喔恭喜
   黛楓:恭喜

   BCP:一直覺得大概拿不到了吧
   BCP:現在有種,嗯,終於解脫的感覺吧
   BCP:像是接連下雨導致的淹水終於疏通的感覺

   liver:所以該恭喜的是妳的腳終於不臭了?

   雅羅馬:?
   bevel:?
   黛楓:?
   執牛耳:?

   執牛耳:現在在幹嘛⋯⋯啊,恭喜!妳收到什麼啊?

   liver:難道講到淹水只有我會想到兩腳泡在水裡的樣子嗎

   BCP:一個乾燥花的髮飾,雖然可能快到保存期限了
   BCP:是不是有點奇怪,這種小女生的東西

   liver:妳是小女生啊說啥呢

   雅羅馬:一點也不會

   bevel:我們的肝戴起來肯定也很適合的

   liver:?

   執牛耳:太好了,在我忙著加班的時候,突然一切都明朗了呢
   執牛耳:接下來就只差BCP回來打架了

   bevel:是呢~或者先來玩音GAME也可以哦

   BCP:嗯,這個嘛,再等等吧
   BCP:大概要練好一段時間,手感才回得來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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