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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春|附、春眠(上)

  01.

  「喲,好久不見,芭樂。」

  客廳裡,老同學們熱切的注視讓剛換上拖鞋的大學男生愣在原地。他們圍著的茶几上擺滿食物,所有人舉起手上的食物向他打了招呼,並熱情地邀請他入座。

  暌違五年的同學會,大概是時間挑得不好吧,相較於前一次幾乎是全員到齊,這次不但人數少得可憐,參加的幾乎都是保持聯繫的同一群人。因此,第二屆同學會儼然成了小圈圈的日常聚會(佐以兩三隻彷彿走錯棚的小貓咪)。

  被喚作芭樂的人快速掃視現場一圈,確認了那個人沒有來,他這才卸下背包洗了手,坐進在同學為他挪出的沙發座位,主人八四君則給他一個紙袋和一杯飲料。

  速食店的套餐如果以同學會的名義來說有點寒酸,不過既然出席人相當於他們平日聚會的成員,把速食作為餐點又變得極其合理。

  同學們向剛到來的芭樂詢問近況,一開始他不太習慣同學們聚焦在他身上,不過講到個人的選課標準時,和他同個科系的另個同學突然講起授課老師的奇怪綽號,大家便跟著轉移了話題的走向。

  「你後來的同學也會叫你芭樂嗎?」

  講到一半,把話題轉開的同學回頭問他。他大力搖頭。

  「這種綽號要解釋起來也太困難了吧。」
  「這倒是,要跟人解釋你請假隔天發現桌上放滿芭樂,還有後面引發的芭樂大戰,是滿麻煩的。」

  麻煩歸麻煩,但向來喜歡趣聞軼事的派尼同學還是在瞬間精簡出了「芭樂懶人包」。芭樂在一瞬間訝異於自己竟然還記得派尼的稱呼,不過稍微思考過後又覺得那再合理不過了,因為「芭樂」就是對方整天放在嘴邊講而建立的綽號。

  「說到綽號,我本來期待那傢伙會來呢,賴床錦。」

  聽見那個讓人在意的綽號,芭樂一個手滑,把食物弄掉在地上。所幸漢堡的包裝還沒打開,他趕緊把它撿起來,拍了拍表面。沒有任何食物和地板受到傷害。

  「你也很在意吼。」坐在芭樂旁邊的同學用手肘撞了下他的手臂,本以為同學是想揶揄自己,沒想到對方接著表示理解,「是會打破連續睡了一個禮拜的紀錄呢,還是因為沒再睡了所以得換掉這個綽號——」

  不,芭樂覺得他沒理解。

  「我倒比較在意他的聲音是不是還是那個樣。」

  這也不是芭樂在意的理由。

  「你很好奇的話,阿梢現在還有在開台啊。」八四君拿著手機點了幾下,「⋯⋯沒留紀錄。反正還是那種——不太像大學男生的聲音就是了。」

  「那一定很吃香吧?隨便開個口就會有人帶他玩遊戲解任務之類的,只要不開視訊⋯⋯啊,就算開視訊大概也還是很吃香。」

  「他才不會做那種事呢。」芭樂立刻反駁。

  其他同學也笑著回應:「不要忘了人家本質上是超認真的班長性格啦。」

  「而且你忘了嗎,就是因為那種聲音才會發生那種事情。」

  「具體而言到底是什麼事情?」留著短捲髮的同學問。

  相較於吃香發言的同學,捲髮同學會不知道這件事就沒那麼讓芭樂意外。雖然是發生在班上的事情,但女生們——國中初期沒玩在一起的人——確實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主人八四突然從沙發的扶手起身,轉身離開客廳;同時派尼噗地笑了出來,馬上放下手上的薯條,開始了說書:「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要從那時我們很流行在網路上跟別人對戰說起。」


  🗒

  還沒進入早自習的星期一早晨,別於以往的死氣沉沉,教室內充滿歡快的氛圍。一群男生正圍在講桌前笑成一團。剛走進教室的耀仔——那時的他還沒獲得芭樂這樣的綽號——見狀,本來想默默走進自己的座位準備吃早餐,卻被講桌前的人叫住。

  「耀仔!你星期五有沒有看阿梢的臺啊?」

  即使見耀仔不太情願的表情,同學仍然故意提起,還把他拉了過去。

  「有個觀眾突然說『格鬥遊戲打這麼好的女生很少見』,然後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開麥反駁說『誰是女生啊!』,結果反而讓所有人都開始喊他『黛楓妹』了!」
  派尼一邊爆笑一邊解釋來龍去脈,「後來所有觀眾都在鬧,他一定超後悔的!」

  「但,有一兩個留言太超過了。」耀仔悶悶地說。

  「嗯?啊,那種梗,阿梢那種正經人搞不好還看不懂呢。」
  「而且星期日的直播突然中斷⋯⋯」  
  「黛楓妹,你來啦!」

  耀仔的話被打斷,大家一同看向剛走進教室的阿梢,他白了他們一眼後就進入座位,顯然不想理會那些模仿觀眾說話的傢伙。事實上,當時班上確實有幾個人混在觀眾群裡一起調侃他。

  派尼等阿梢進入座位——講桌正前方——貼心地再次簡述星期五的事情。

  「我沒有很想提這件事。」
  「唉唷,但是,你想想多可惜啊,當初如果你裝成女孩子也完全不會被發現,不覺得超好笑嗎?」
  「哪裡好笑?」

  沒有發覺阿梢已經感到不耐煩了,八四加入話題,「比如說,如果有人獻殷勤只為了想約女生出去,結果出來的卻是個男生之類的——」

  大夥兒——過半數的人——哄堂大笑起來。

  「少無聊了。」
  「不管怎麼說,阿梢也都澄清他不是女孩子了,總不會還有人想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耀仔明明是想緩頰的,但當事人突然定格的不自然反應反而讓人在意起來。

  「咦?真的假的?」
  「⋯⋯才沒有,笨蛋。」

  阿梢發出了一點威嚇性都沒有的斥責,隨即又露出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

  「喂,如果——」

  所有人一同看向發聲的阿梢,等著他把話說下去。然而沒等到他開口,有個同學忍俊不禁,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其他人也像是被感染一般,跟著大笑起來。


  02.

  「好懷念,那時我們都蹲在聊天室找人連線,也有人順便開直播,想說會不會找到同好之類的。」

  「結果阿梢說了什麼?」捲髮同學追問。

  坐在她旁邊的同學聳聳肩,「沒說。不過感覺是真的有人故意用搭訕女生的方式跟他開玩笑吧,畢竟都有人留言糟糕梗了。」

  大概是捲髮同學和另個長直髮同學都露出不太認同的神情,他才解釋說這種梗因為一聽就知道是玩笑話,所以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然後,我忘記是誰講的,反正那時別班有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特別喜歡黛楓,但也一直以為他是女生⋯⋯」派尼講到一半,另外一個同學搶著補充,「應該這樣講,知道阿梢就是那個黛楓的,其實只有我們班上有玩同個遊戲的人而已。」

  意思即是:班上的男生幾乎都知道這件事。

  「大概是我們當時笑太瘋了被別班的人聽到吧,阿梢就是黛楓的事情星期一當天就傳到那傢伙班上,那傢伙也開始出現在我們班附近。」

  見兩個女生抬起食指指向派尼,一臉恍然大悟,派尼點點頭繼續說道,「對,那時已經進入春天了,但那傢伙還穿著羽絨背心,所以大家都叫他羽絨男。羽絨男守在外頭的樣子,芭樂你還記得吧?」
 
 
  🗒

  耀仔拿著水壺慢慢走進教室,時不時轉頭看向教室外頭,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想了一想,又跑到門口把教室的前門給關上。

  他改從敞開的窗戶往外一瞥,原本站在走廊上的人突然不見了,他又多看了幾眼,才安心下來。

  「幹嘛神秘兮兮的?」

  把這些行動都看在眼裡,八四待他入座後忍不住搭話。

  耀仔擠眉弄眼的,半晌才問道,「你有注意到最近有個穿羽絨背心的人一直站在走廊上嗎?」

  「哦,就是『我好冷』嘛。」
  「什麼?」
  「就是一班那個喜歡黛楓的人嘛,他的帳號就是『我好冷』啊。」

  八四理所當然地回應,接著另外一個同學也湊過來加入話題。

  「如果是抱著什麼,因為聲音像女生,所以想來偷看一眼的心情倒能理解,但他看到制服也該幻滅了吧,還一直跑來。」

  三月的天氣還沒有那麼穩定,所以即便是女生也多半穿著褲裝,不過男女生的制服襯衫光是領子就有明顯的差別。

  「難道是越看越火大,『可惡竟然敢騙我——』這樣,然後每天來偷偷下咒什麼的。」
  「也太白癡了吧!啊不過,我倒覺得可能是相反的情況,畢竟阿梢他——」
  「咳。」

  正當他們聊得正起勁,坐在講桌正前方的當事人發出聲音打斷他們的對話。

  「故意在我旁邊講是在挑釁我嗎。」
  「好了啦班長,有點幽默感好嗎?」

  八四顯然不在意當事人的不滿,還嘻笑著說:「他們班上也在笑這件事啊,一直說之前交流的對象是個很強又很溫柔的女孩子,結果是個男孩子什麼的。」

  「而且更好笑的是,他們班上其他跟黛楓打過的人,因為是從聊天室連線,顯示的不是中文名稱,所以沒有一個人把他當女孩子。」


  03.

  「所以那個人因為看到中文名稱而以為阿梢是女生,然後喜歡上他了?」
  「是是是是是。」

  「真要說的話,本人是沒有這樣講過啦。」一個同學插話澄清,「但因為當時我們已經知道羽絨男崇拜黛楓的事情,所以自然往那個方向想了。」

  「有什麼差別嗎?表現出來就是那個樣子啊。」
  「而且如果什麼事都沒做的話,也很難說他不懷好意。」
  「說到重點了。」

  派尼擺出架式打了個響指,像是早就在等待有人能為他接下來的故事鋪陳。

  「有個人直接到走廊上問他是不是要找阿梢,羽絨男卻一句話也沒說就逃走沒再來了,聽起來只是教室外的免費警衛離職了對吧?但奇怪的事情才正要開始。」


  🗒

  「雖然不知道是你們誰做的,但不要再塞這種東西給我了。」

  圍在一起笑鬧的眾人一同抬頭,轉向前來搭話的阿梢。他的手上拿著一張A5大小,周邊有藤蔓邊框的信紙,雖然有作為書寫輔助的橫線,但上頭什麼都沒有寫,使得兩道摺痕特別顯眼。

  大夥兒盯著那張信紙呆愣了幾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同回望拿著信紙的人。

  「不是你們做的?」
  「是不是社區大學的人誤放的啊?」

  一個同學提出了可能性。阿梢簇起眉頭沉默一會兒,轉身回到座位翻找抽屜,又捏著三張紙條走了回來,並且一一把紙條攤開,放在桌上。

  相較於那張有圖案的A5信紙,後來追加的那三張只是正方形的便條紙,一張完全沒有印刷,一張印有某個補習班的標誌,還有一張是可愛的卡通便條。這四張紙條都有十字摺痕,摺起來時紙張的四個角會完美貼齊在一起。

  「因為摺得超完美,我覺得應該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做的。」
  「你是不是忘記上個禮拜關於性別刻板印象的教訓?」
  「那我改一下,應該是女孩子。」
  「這不是完全沒跳脫出來嗎?」
  「是誰做的我不知道啦,但大概是哪個愛慕你的人太緊張,忘記寫內容了吧?」

  所有人立刻笑成一團。因為那同學的發言太過有趣,其中兩人便擅自拿走那張信紙,說要幫放信紙的那個人補寫一封文情並茂的情書。

  因為教室在晚上有社區大學的人使用,東西被移動、桌上冒出沒見過的東西對他們而言並不是特別奇怪的事情,所以起初並沒有人認真看待這件事。接著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六天,連續六天收到空白信紙,大家才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第六張信紙,不是在抽屜,而是在貼著阿梢名字的個人置物櫃裡找到的。

  午休時刻,大夥兒圍在講桌前,瞪著攤在桌面的六張信紙(與三張便條紙)。扣除第一天被同學拿去玩的信紙滿是文字與圖畫,其他五天(以及更前面的三天)都是沒有書寫文字的空白信紙。第二天的信紙邊框是粉色雲霧效果,第三天的是玫瑰花主題,第四天的信紙中央有個很大的淺色愛心,第五天的則是邊框堆滿愛心的信紙。

  至於第六天,已經不是單一的信紙,而是一封完整的書信。信紙樣式和第五天是類似的風格,信封則是淺粉色的素面信封,封口處用雙面膠貼起來。

  前幾天抽屜被塞進空白信紙,還可以用「塞信紙的社大學生特別喜歡那個位子」,這樣不針對人的理由加以解釋,但連第六天也準確放進同一個人的置物櫃,那就說不過去了。

  雖然,第六天誤打誤撞,把信塞進同個人的置物櫃也不是不可能,但機率實在太低了。

  看著攤在桌面上的空白信,就算只是在一旁目擊這件事,耀仔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然而當他想去關心當事人時,只見阿梢把三明治的一角湊在嘴前,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幾封信,沒有絲毫動搖。

  相較於當事人,其他人的反應還大得多。

  「老實說,我開始覺得有點毛了。」

  這麼說著的同學一手抓著便當盒的握把,另一手拿著筷子挾了一口飯,卻遲遲送不進嘴裡。站在他旁邊吸著豆漿的同學也是同樣眉頭緊鎖,點頭附和。

  前幾天還開玩笑地為送出空白信紙的人添加天然冒失的可愛設定,那一天卻沒有人再那樣做了,大家一邊吃著午餐一邊交換意見,不過線索太少,最後一點點稍微可靠的結論都沒有。

  至於當事人,阿梢完全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依然盯著信紙瞧。

  「喂,你就不能稍微表現得害怕一下嗎?這樣幫你真的很沒意思耶。」

  也許是想讓氣氛不要那麼沉悶,派尼拍了一下阿梢的肩膀。

  阿梢看了派尼一眼,突然「哈」了一聲,「你這麼想看我害怕的樣子嗎?」

  這次換派尼愣住了。他略帶尷尬地扭了一下頭,「也不是這樣說啦,應該說,哪有旁人比當事人緊張的道理啊⋯⋯對吧八四,八四?」

  原本只是想隨便找人救場,然而被點名的八四,面色卻是所有人之中最凝重的。

  「看來有人的偵探魂燃燒起來囉。」

  沒能等到救場,派尼快速結束話題,別過頭去找其他人。

  一直保持沉默的八四把信紙拿近,幾乎整張臉要貼上去了,他仔細地觀察紙張的紋路,還特別用指腹摩擦紙張表面。突然啪的一聲,他把第三天的信紙拍到桌上,要了一枝鉛筆。

  「什麼什麼?」
  「有什麼新發現嗎?」

  所有人都好奇地彎身湊近講桌,又馬上向後退讓出空間,八四用別於平常寫字的姿勢握住鉛筆,像是在素描一樣,斜斜地、輕輕地在空白信紙上留下並排的粗糙線條。

  不一會工夫,信紙的一角被塗成黑壓壓一片,凌亂的黑色線條之間浮現出無法被完美塗黑的壓痕。


  04.

  「不知道是寫了之後又擦掉,還是把其他紙墊在上頭寫字,總之某張信紙上留有空白的⋯⋯啊,反正你懂的,就是寫字的壓痕。」

  派尼停下來斟酌了下用字,繼續說,「八四原本想從內容找出蛛絲馬跡,可惜字都疊在一起了沒辦法閱讀,雖然有一兩個清楚的字啦,但也沒有東西讓我們比對。」

  「但那有個很關鍵的線索,文字的旁邊有畫一件看起來蓬蓬的背心。」

  他伸出食指,在半空中勾勒記憶中那個衣服圖案的樣子,一般衣服的線條是筆直的,但他勾勒出的身體線條卻是兩個串起來的數字三。

  「一層一層的⋯⋯羽絨背心?難道是羽絨男?」

  捲髮同學激動地指著派尼,還差點打翻飲料。

  「理所當然會那樣想吧,原本要比對字跡的話,我們也是想把羽絨男的考卷或筆記弄來對照的。可是八四懷疑羽絨男難道在其他地方也被稱作羽絨男嗎,會不會是想故意誤導我們⋯⋯」

  派尼皺著眉頭說著,語速越來越慢,然後他聳聳肩,「⋯⋯不過,第七天就沒有空白信了,就好像印證我們的推測一樣。」

  直髮同學鬆了一口氣,「太好了——就算只是空白信,連續好幾天收到感覺也很讓人不舒服。根本是恐嚇信嘛。」

  她旁邊的同學笑著說:「第七天還有人跑去翻阿梢的置物櫃,結果什麼也沒找到。」

  在芭樂的印象中,其實阿梢只有在收到第一張信紙的那天有主動向其他人出示收到的空白信紙和便條,後來幾天都是有人抱著獵奇心態去問才得到回應,不然本人好像沒有想要再提起的意思。

  「我們的進度條終於來到了四分之三。」
  「還有啊?」

  兩位女同學入戲的驚訝反應對說書人而言彷彿讚美一般,派尼露出滿意的笑容,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

  「空白信事件那幾天羽絨男沒有現身對吧?在八四發現筆跡的隔兩天,也就是第八天,體育課下課之後,羽絨男把獨自一人的阿梢攔了下來。」


  🗒

  當派尼和耀仔從運動場走進穿堂時,遠遠就看見阿梢正和羽絨男在走廊上對峙。其實他是先看見羽絨男的,因為阿梢實在太小隻⋯⋯因為羽絨男的羽絨背心實在太厚太搶眼了,他相信不管是誰都會先注意到羽絨男的。

  這裡並不是七年級學生常經過的區域,不過有可能只是要去學務處才正好碰上,而且體育課後是打掃時間,所以在這裡恰巧碰到羽絨男一點也不奇怪——但派尼幾乎是百分之百肯定不是上述的原因。

  他本想待在原地從遠處觀察,可耀仔想都沒想就跑了過去,他也只好加快腳步跟上。

  「阿梢。」

  耀仔搶先出聲叫住同班同學,讓兩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那時的羽絨男似乎正要開口講話,卻直接被打斷,看見兩人迎上前去,原本想說的話就這樣被吞回肚裡,他用力地扭著自己的手指,看起來非常焦慮。

  相對於羽絨男,阿梢倒是一點緊張感也沒有。

  「你今天不送那個空白恐嚇信了嗎?」

  兩人站在離阿梢兩步遠的距離,派尼一開口就是對羽絨男的嘲諷。

  「不、不是的!那不是⋯⋯」

  羽絨男揮動著雙手,結巴著想要解釋,但支支吾吾的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倒是整張臉脹得越加通紅。八四和另外兩位認得羽絨男的同學也靠了過來,其中一位同學一開口就要阿梢別再理會對方,繞到他後頭就要把人推走。

  也許是被同學的動作給逼急了,羽絨男豁出去一般開口:「不、不是我⋯⋯不!雖、雖然紙條是我放的,但⋯⋯不是我做的。」

  羽絨男及時開口留住了阿梢與要把他推走的同學,派尼卻對他的回應感到不滿。

  「你說不是你做的,但又說是你放的,到底是哪一個?」

  派尼兩手抱胸,口氣充滿不耐,而這樣的態度讓羽絨男變得比一開始更加畏縮了。

  「你啊⋯⋯」阿梢無奈地望了一眼派尼,回頭面對羽絨男,停頓一下後說:「總之,塞空白信的人不是你。」

  羽絨男愣了一下,拼命點頭。

  阿梢和八四互望一眼,八四接著問:「所以,塞信的人是不是⋯⋯」

  「水呢?怎麼⋯⋯哇啊啊啊!」
  「你在搞什麼鬼啊!」

  八四還來不及問完話,便被走廊旁的花圃突然的騷亂給打斷。在叫罵聲之後,一條橙色的東西由花圃後方飛出,不受控制地竄動,大量的水花隨著澆花水管的舞動四處飛散,讓所有人淋了一場短短幾秒的人造雨。

  還沒有人搞清楚狀況,橙色的水管又落回花圃和草叢間,走廊上的人們摸摸自己被沾濕的頭髮,看向站在花圃後面的人們,兩組人馬四目相交。下一秒,花圃後跳出了個握緊水管的傢伙,佐以「接招吧綁線火腿!」這樣充滿魄力,彷彿必殺技台詞的句子,一道細長水柱緊接著射出。

  毫不留情地噴了阿梢一身濕。

  所有人都看傻了,包括站在花圃的那群人。

  「白癡喔!噴錯人了啦!」

  又過了幾秒,站在花圃最前端的人才趕緊出聲,拿著澆花水管的人立即把水管轉向,不過當水管準確指向羽絨男的時候,水管彼端的同學似乎已經把水龍頭給拴上了。

  下午三點的打掃時間,椰樹廣場旁的走廊下,被沾濕頭髮的同學們與全身被噴濕的倒楣鬼。這下連原本就愛開玩笑的同學們也找不出任何笑點,只能愣在原地看著溼答答的倒楣鬼繼續滴水。

  阿梢大力地吐了口氣,伸手抹開臉上的水,把緊貼額頭的瀏海順到一旁。他拖著滿身水到走廊邊緣,看向站在花圃旁,戴著橢圓框眼鏡,似乎是領頭的人。

  「可以不要再塞紙條給我了嗎?」

  然而他吐出的卻是無關乎噴水噴錯人的話題,讓走廊上的同學不約而同「咦」了一聲。

  領頭的眼鏡男原本也因為噴錯人而呆愣,不過在聽到那句話後,又鎮定下來。

  「⋯⋯什麼啊,原來已經露餡了啊。」他不屑地撇嘴,同時也大方承認了自己正是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

  「什麼啊!原來是你幹的哦!害我們一直以為是羽絨——」

  一旁的派尼突然爆氣,不過馬上就被旁邊的同學擋了下來。

  阿梢又吐了一大口氣,沉默數秒,他接著說,「還有,奇怪的東西也不要再傳給我了。」

  又是一個在這之前從沒提過的事件。不過領頭的眼鏡男似乎馬上就意會到對方在說什麼,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沒打算回應。

  「我已經回過你們好幾次,這樣我很困擾。」
  「好幾次?⋯⋯算了,既然你都收到那麼多次了,還沒參透什麼叫『幽默感』嗎?」
  「⋯⋯你這——」

  原本壓抑情緒的阿梢被對方的話語徹底激怒,他帶著極度的慍怒開了口,然而話才剛起頭——


  05.

  「倒下去了?」

  「對,他話講到一半,整個人毫無預警往前倒。好險那時候眼鏡男撐住他,八四和羽絨男也趕緊從後面拉住他,不然大概會正面跌進花圃裡。」派尼點點頭,「感覺是暈過去了?但不到一分鐘,他又馬上清醒過來。」


  「塞空白信被發現,大概還有那時被嚇到吧,整件事差不多到這裡就落幕了。一開始在網路上的『聲音事件』再加上學校發生的『羽絨男事件』,這就是『萌萌音衰小事件』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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