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cessory|單元三、門鎖與我

  06.

  「哎呀,不知道誠葉會不會來呢。」

  星期五的下午是英式奶茶。

  珠算課是下午三點開始,在這之前,還有一點時間可以稍作休息。殘秋啜飲一口奶茶,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母親。

  昨天誠葉也沒有來。

  不管是學校,或者下午的英文課,誠葉都沒有出現。她一直認為他是因為在弄珠算作業的緣故,就像上次上課那樣。畢竟他是個好強的人,為了學好還不擅長的事物而耽誤到其他時間——

  不,並不是這樣的。

  殘秋其實多多少少有猜到。

  「那孩子前天的英文課也沒有來啊。雖然一開始他好像有點反彈,但從來沒有缺過課呢。」
  「昨天,他也沒有去學校。」
  「這樣啊?看來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

  母親準備要從小碟子裡拿起一片餅乾,但手懸在空中一段時間後,又收了回去。

  從那句話聽來,母親那兒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殘秋忍不住追問下去。

  「⋯⋯請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開始母親似乎不願多提,打算拿出其他點心來搪塞,但當她從櫥櫃裡翻出其他小糕點,回到餐桌時,又突然改變了心意。

  「昨天我有和誠葉的媽媽聯絡。」
  母親中間停頓好一會兒,才接著說下去:「誠葉前天跟她媽媽大吵了一架,之後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肯出來,連飯也不肯吃呢。」

  「⋯⋯是珠算的關係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呢⋯⋯誠葉有跟妳提過珠算課的事情嗎?」

  殘秋點點頭,把花了點時間討論作業的事情說了出來,但大多的事情還是保留下來。她接著拿起一片餅乾塞進嘴裡,表示自己的話告一段落。

  「你們在學校也有討論珠算作業啊。」母親訝異地睜圓眼,眉頭接著皺了起來。「開始上課前,誠葉媽媽還說,就算把進度壓縮會很吃力,也一定要讓誠葉跟妳一起學呢⋯⋯我還是跟老師討論看看,要不要把上課進度調整回去吧⋯⋯」

  見母親陷入思考,殘秋靜靜地離開了餐桌,把陶瓷茶杯放進廚房的水槽,回到房間。



  整理得有條不紊的書桌正中央疊著兩本書和算盤,那是午餐前就已經準備好,等會珠算課的上課用品。

  她把算盤移到一旁,翻開作業簿,除了答案區,題目本身甚至旁邊留白的地方都有用鉛筆畫寫各種記號。

  上個禮拜五是第二堂珠算課,當時同時出了背誦口訣和寫習題的作業,但老師沒有收去批改,而是直接在課堂上一題一題解說。

  也拜此所賜,不論是她或者誠葉,作業簿上都沒有任何刺眼的紅色筆跡。

  老師趁母親不在的時候,壓低聲音告訴他們,因為進度被壓縮,所以一開始學起來很吃力,還給他們加油打氣。

  不過殘秋總覺得事情並不全然只有那樣。

  誠葉和母親產生摩擦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若要深究,肯定也和她的母親⋯⋯甚至和她自己,也脫不了關係。

  如果那時候沒有說出來是不是反而沒事了,她忍不住這麼想。

  「⋯⋯嗯?」

  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味道迫使殘秋從思考中回神,那圓潤的香味,是剛才瀰漫在餐廳的奶茶香氣。她低下頭檢視自己的衣著,深怕是衣服弄髒了卻渾不自知。

  然後,來自她的後方,傳來了「咚」的聲音。



  07.

  「作業給我,我們來對答案。」

  星期五的下午是無糖奶茶(和草莓夾心餅)。

  誠葉帶上門的手停留在門把上,另一手則拿著馬克杯,腋下還夾著一盒完全沒拆封的草莓夾心餅。

  站在書桌前的那傢伙不知道為什麼,露出了有點驚訝的表情。

  對房間主人的奇怪反應沒有多加理會,他把馬克杯和粉紅色方盒放到房間正中央的小茶几上,拆開紙盒取出小包裝的餅乾,兀自吃了起來。

  「真的是草莓口味⋯⋯算了,我也有點餓。」

  與真實草莓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古怪甜味在咬碎餅乾的瞬間擴散整個嘴巴,讓誠葉皺起眉頭喝了一口奶茶。他帶著那張像是吃到不能吃的食物的表情,看著房間主人來到小茶几前坐了下來。

  「我聽說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什麼啊,妳知道哦。」

  誠葉皺起的眉頭沒有因為無糖奶茶沖淡草莓味而緩和,反倒因為自己在家裡發生的事情被廣為流傳而更加深鎖。

  「我只是溜到廚房喝水就被抓到了,連午餐都還沒吃就被拉上計程車。『絕對不會再放任你翹課了』,我媽還這樣說。」

  那傢伙盯著桌上那盒草莓夾心餅,不知為何表情看起來很凝重。

  「我去問問有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吃。」
  「算了啦,伯母已經把這個塞給我了。倒是,趁還沒上課,快點來對答案啦。」

  接連撕開三個小包裝把餅乾塞進嘴裡,誠葉轉而從側背包拿出作業簿,粗暴地翻到進度後攤在茶几上。雖然才剛拿到兩、三個禮拜,簿子已經有點磨損的跡象,內頁也已經佈滿黑色的鉛筆跡。

  總是默默把事情做完的那傢伙卻反常地沒有動作,還要他三催四請才起身把作業簿拿來。

  把簿子遞上來時,那傢伙用那娃娃般的冰冷雙目盯著他瞧,欲言又止的樣子。雖然那傢伙總是這樣,所以他沒有特別理會。

  「哦,連著三題都對⋯⋯」
  「誠葉。」
  「幹嘛?」
  「對不起,我那天是不是不該說出來的⋯⋯你和伯母吵架是這個原因吧。」

  那傢伙突然的道歉讓誠葉停下了比對答案的手指。

  「⋯⋯好煩啊,這跟妳沒什麼關係吧。而且如果妳什麼也不做,不就是站在我媽那邊了嗎?」

  雖然也不是要妳選邊站。他搔著頭補充,原本想像以往那樣大發牢騷,但這樣又好像他吃定那傢伙常常自責的個性,順勢把錯推到她身上⋯⋯等等。

  腦海閃過的念頭讓他不得不靜下來思考。

  誠葉一直以來都覺得那傢伙常常道歉是個性使然。文靜的性格,因為家裡的管教而重視禮節,再加上特別受到愛護,讓人覺得她總是唯唯諾諾的。

  不過仔細想想,他其實常常不知道她在為什麼道歉,而且若她真是如此順從的個性,給他的印象就不會是冰冷精緻的娃娃,而是足以一手掌握的小動物吧。

  然而,如果把這幾天的事情依序整理起來,這一切似乎就能獲得解釋。

  「那麼,我也來做些什麼吧。」
  「哈?」

  誠葉皺眉看向那傢伙,而她沒有說明接下來的打算,逕自站了起來走到書桌前摸索些什麼。過了好幾秒他才遲遲地抓了一把餅乾,跟著走到書桌旁。

  那傢伙正提起筆在紙條上留言。因為角度問題不好閱讀到底寫了什麼,但字跡看起來比以往潦草,沒有撕好而在紙條留下鋸齒邊緣和皺褶也很不像那傢伙的風格。

  規律的布榖聲突然響起,掛在書桌右側牆上的咕咕鐘,在上頭的門扉關閉後響起流暢的音樂。時間來到了下午三點,珠算課的時間。

  誠葉的注意力忍不住被吸引過去,但那傢伙沒有,至少在他回頭時,那傢伙依然專注在紙條上。她將紙條壓到算盤之下。

  房門之外傳來了那傢伙的媽媽的聲音,那傢伙沒有應答,而是推開陽台的落地窗,用堅定的口吻開口了。

  「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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