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春｜壹、生於立春

　　母親喜歡春天。

　　儘管她從沒提過，我想也不需要特別強調，因為母親喜歡花卉，她總在父親送她驚喜花束的時候獻上親暱的一吻，出門時總穿著低調的碎花洋裝；她總在綠意盎然的庭院流連，總是期待暖洋洋的日子。

　　所以母親在生下了我之後，顯得特別開心。父親這麼說。

　　當時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年幼時對於生日的記憶，是穿著蓬鬆柔軟的粉色毛衣，套著黑色褲襪，踮著腳在月曆上的格子畫上叉叉倒數。那是在室外張開嘴就能吐出白煙的銀色季節，而我與母親喜歡的暖意春日毫無關連。

　　直到年紀再大一些我才明白，立春——也就是我生日的這一天——代表春天的開始。

　　因此，母親為這一天出生的我，取了「春雨」這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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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的生日會，母親總會幫我盛裝打扮。事實上，父母對我們家三個小孩沒有絲毫偏心，若是兄長的生日，母親就會為兄長整襯衫打領帶（儘管他不太願意）；若是妹妹的生日，母親就會為她編織細麻花辮，以裝飾頭上的丸子髮型。

　　雖然每個人都會穿得和平常不同，但總是能讓人一眼看出誰是今天的主角。

　　「小春是春天的孩子。」

　　每年母親在為我梳頭髮時，都會在我耳畔如此輕聲訴說，彷彿咒語一般。

　　而我，總不由得閉上雙眼，感受母親從我頭顱兩側向後順過我的頭髮，抓起，用梳子的尾端由頭頂往後滑動，將髮束分成兩半。

　　母親的手像春風一樣輕柔且溫暖，讓我沒多久便精神恍惚，而當母親柔聲呼喊我的時候，單調的長髮已經變成兩條蓬鬆的麻花辮。母親正為我調整髮箍上的裝飾緞帶。

　　裝飾緞帶的頂端是黏在髮箍上的桃紅色花朵。

　　我忍不住用手摸了兩下腦袋左側的裝飾花。正中間是黃色的，黃色與桃紅色的交界處還有一圈淡淡的白色。

　　「那是櫻花草哦，很可愛吧。」
　　見我的動作，母親緩緩道出了花朵的名字。「也有人叫她報春花，是冬天快結束時會生長的花。和小春一樣呢。」

　　「真的花？」
　　「噢，親愛的，當然不是。」

　　鏡中的母親掩嘴一笑，彎起的雙眼突然恢復成平時的樣子，「不過⋯⋯如果是乾燥花或永生花的髮飾感覺也不錯呢。小春喜歡鮮豔一點的，還是看起來粉粉的呢？」

　　乾燥花或永生花⋯⋯

　　我跟著母親複誦了一次，但腦海裡沒有浮現任何畫面。提到乾燥的東西，腦中浮現的也只有藍白條紋相間的乾燥劑，或者皺在一起的香菇那一類的東西。

　　「嗯⋯⋯」

　　「啊，畢竟小春還不知道差別呢。」查覺到我的反應，母親立刻緩頰。「沒關係，那就以後再說吧，布做的裝飾花也很適合小春。」

　　母親輕柔地將我落下的瀏海勾到耳後，朝我展露春陽一般暖烘烘，幾乎讓人恍惚的笑容。

　　「⋯⋯媽媽一定是最適合永生花裝飾的人。」
　　「呵呵，小傻瓜，妳不是不知道什麼是永生花的嗎？」

　　母親止不住笑意，呵呵笑了起來。

　　我按照母親的指示站了起來，脫下方便行動的運動外套，轉而套上外出用的大衣，在全身鏡前整頓。母親幫我翻下摺起來的衣襬，便回到化妝櫃前為自己打扮。

　　雖然不知道什麼是永生花，但因為跟真花有關聯，應該不會差太遠。可我又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不是真的想說母親適合永生花。

　　母親肯定是最適合春天的人。我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