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も無き物語⑩④
他公司开忘年会的居酒屋
她在傍晚时分走了进去 还没有几个客人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但今天还是感觉紧张到全身在颤抖 沿路在寒冷的风中她也开始小跑起来
一口气跑到店门口 停下了脚步 整理衣襟与心情 深呼吸推开了小店木制的门 哐啷哐啷风铃的声音又响起来
他昨天推开这扇门的时候 这扇门也发出了这样的声响吧
在她这一年走进这家店的时候这种想法总会掠过脑际 无情地无色无味地
老板见她来了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说了句欢迎光临
小店里昏黄的灯光 将她慌慌张张的脸色遮盖了起来 她不好直接开口问 她虽然生性莽撞 但是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会的
她在老位置坐下 在昏黄的灯光下 眼睛眯起来盯着菜单 其实她也看得清楚 也可能是过度的紧张和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的富裕 才使她这样故作姿态
还是照例点了一杯柠檬酒 点了几道常点的菜 和老板说我来之前已经喝了一点儿了 老板说这样啊 仿佛又给了她一个放心的表情 那个放心的表情好像在对她说那接下来的这些事情 你大概能镇定地听下去并且接收了吧
他大概也不知道 她为了和他能产生一点点的交集 辞掉了上一份工作才来到了现在这个公司 因为和他的公司有业务往来 她当时也没做太多犹豫就接了内定的通知
想着有一天有业务上的往来 能够从陌生人成为熟人 能认识说上几句话
“真恶心”
他大概知道了这些 也会和其他知道这些事情的所谓的有人一样发出这样的轻叹吧
又或许他知道了这些 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和她说一句 谢谢你啊
无论哪一种反应 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彻头彻尾地悲剧 没有说我要选这种不太难过的结局 那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她现在坐在这里 也只是准备将那一页 她偷偷提前翻开确认过无数遍的结局 再确认一遍而已 仅此而已
她知道的 她无可奈何地将手指放在了这部悲剧剧本的终章 于是开口问 昨天怎么样
她在等着老板回答 老板也知道她在等等这个结果太久了
开始漫不经心地说 “昨天啊 他们吃得挺欢的 但是他没有喝很多酒 说是第二天还有工作 就不喝那么多了
还说了很多工作上的事情吧”
“我呢 我的事情 他有没有提”
“嗯 我把你的名片给他了 他说他记得你 说你态度挺积极的 他的同时也说对你有印象 他同事说 你真的蛮牙白的”
老板将炸好的虾饺从油锅里捞出来继续说
“他原来好像就被跟踪过 所以对态度积极的人印象不是很好 ”
“是吗” 她的声音忽然开始颤抖到不行
“和他一起出席的女生是他的女友吗 ”
终章第一页翻开了
“嗯 应该是 看起来关系挺好的 ”
终章第二页 也被她利落地翻开了
“他说希望你不要公私不分 希望你能够保持一点距离”
终章的最后一页 被无意经过的风吹开了
之后 之后的事情她又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和老板寒暄了几句 之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冷吧 什么时候会下雪啊之类的不痛不痒却又能适度地掩盖真实情绪的话题
后来店里进来一个常客 开始滔滔不绝地和老板说一些有的没的
之后又进来一对附近住着的夫妻 问老板今年什么时候休店 今天的推荐招牌菜是什么 说一些生活中发生的事情
你看这个好可爱啊
嗯 真的呢
你啊就是性子太急 什么事情都想一口气干完 看吧现在阴沟里翻船了吧
那我还不是因为你 你要是不提 我会去做那么多考虑吗
你啊你啊
我怎么了我
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些 甜腻腻的纠缠不清的对话 这些有牵连有牵绊的不常相伴的人不会发出的对话
他也会和他的女友这么吵架吧
她走出了居酒屋 那条走过无数遍的路 在酒气熏天的车厢 拥挤的人群里她换乘了一次 电车经过他每个星期三会下车的车站 她还是会下意识地看车门 对着车门上映出的影子整理头发 喜欢站在车站门边 习惯性地张望 这些都在这场悲剧里最后的一页里 他那句带着委婉动听的拒绝语句里 一瞬间变成无意义的行为 化作莫名其妙的恶习
离家还有两站的地方 由于人身事故 电车延迟 她这一刻最后一点尊严与气力也仿佛被无意义又吵闹不堪的人群榨干
她走出车站决定步行回家 继续迎接冷冽的寒风
她脑海里想起来这一年里听得最多的那首歌的歌词
“还不到我爱你”
还不到她爱他
这世界上的因缘际会还要轮多少遍 才能轮到她爱他
“喜欢独自地想象”
她喜欢独自地想象
他用手指轻轻擦掉她嘴角的奶油或者酱汁或者白色液体 或者他拥抱她时候臂膀的形状
“接下来会怎样”
接下来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 考验演技的一场又一场无人知晓的悲剧 走过无数条夜路 回家验伤
“你是否也会想”
他是否也会想 会想 会…
她在几乎无人的高架桥下走着 前面的大路亮着光 很明亮的光 她却在这些光束里
在这首悲剧的片尾曲未完的时刻
在这些支离破碎的情绪与莫名的痛苦中
猝不及防地落下了几滴眼泪
大厦一栋接着一栋 偶尔出现的的便利店店门的微光 点缀退潮后的空洞
她又开始想 想遇见他的那一天
是一个阴郁的天气 她还披着一件老旧的外衣 坐在空无一物的新房间里 发呆望着手腕上的一道还没痊愈的刀痕
那时候
父亲的葬礼刚刚结束 没多久
离发现前男友的出轨 也没多久
离被赶出同居过的公寓 也没多久
所有她曾经联系过的友人的联系方式都删除
她曾经很难以想象她失魂落魄地从父亲葬礼上回到这个城市 晚上曾经整夜整夜地哭 前男友也只是背对过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睡去 那段时间她脾气变得急躁并些许乖张 前男友曾经同情过这样的她 忍耐过这样的她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爱意 之后稍纵即可移情 即可和出轨对象谈另一段惊心动魄的恋情 尽管她还在经历地狱
尽管她知道随着时间流逝 人们也会习惯敷衍说 不过只是死了父亲而已 不过只是被出轨了而已 这人到底要嚷嚷到什么时候
当时的她还是瞎较劲 不知道跟命运瞎较个什么劲
她此刻回忆还是会笑出来 有什么难以想象的 父亲躺在棺材里 身体冰凉 她还在葬礼上肚子饿得发慌四处找饭吃呢 父亲已经入土腐化成骨头 她还在城市的角落和前男友说说笑笑 打炮消遣呢
有什么难以想象的 人情本是如此 本该如此 无法抗拒的身体本能 活下去在她的父亲去世后变成了一件这么不堪的事情 所以她那天喝了很多喝不了的酒 试图用利刃割腕 迷迷糊糊醒过来 还在人间不过徒增了头痛和鲜血
生理上的痛和精神上的痛总是不同步的 血流出来她也就只是感觉痛 胡乱地包扎了之后 她离开了房间 打的去了新居 搬家公司也刚刚到 将她的行李卸下 之后便迅速撤离了 她开始整理 右手腕上的伤口也意外地不是那么深 又或者是暂时麻木了 拆开一个个纸箱 将东西一件件安置
新居的床上 她翻出了之前屯的一些还没听的cd 包括一些友人曾经开玩笑送她的广播电台sp的cd 听着里面的人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道为甚么我就是很讨厌你啊”
“什么意思啊你”
“就是和你合不来的意思”
“嗯”
“说话感觉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嗯”
广播的那头忽然间开始“嗯”“嗯”回应的那个人的声音 毫无预警地闯进她的心里 真奇怪 其他人也在说话 为了节目效果说了很多话 唯独他那一句温柔的回应声“嗯”“嗯”像一个温暖的胸怀轻轻地环绕住了她 她在被窝里差点失神 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独自地想象 在脑子里凭借这一句并不是对她说的回应 一点点勾画与这个发出声音的他拥抱的样子 情绪的线最后的一笔落下这个在幻想里与他的拥抱的形状完成 她的孤独的空洞仿佛被投入了一枚小石子 发出了声响
之前所有的如暴风雨一般不能承受的回忆
都在这一瞬间被叫停 虽然她不曾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暴雨的骤停和毫无意义的孤独回音
她还是选择在全身淋了一场无法再晒干的冷雨之后 狼狈地抱紧这种错觉
她找到这个广播的配信网站 一个小广播 他那一次也只是碰巧做了特别嘉宾 他之后说的那些无心的话 她都记在心里了 他的本职是收录现场的导演 广播里大家都在逗笑说他声音那么好听真的应该来做主播 他谦虚地笑了笑说还是喜欢做幕后比较好
有一些人也因此成为他的粉丝 给他写信希望他能够也独立做一个电台 瞎聊聊就行 偶尔办办活动见个面什么的
她就追着这一系列的商业运作 写写信参加活动装装乐观地支持 偶尔也大胆地在活动现场演绎一个热心的暖场观众
那一年里 她又经历了第一份工作 互害关系明显的职场斗不过同性的戕害也反抗不了异性的冷嘲热讽 但就算这样因为能一个月听一次他的声音能去虽然生活暗淡无光但也能穿得自认为漂漂亮亮地参加活动见见他 动动心
刚开始是这样的 刚开始只是这样的 手腕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了 他的整个人也一点点被她贪心地拖进自己的幻想里 那一年就草草结束了 她开始去换工作了 找了一些工作都很差强人意之后 她投了一些和他的工作有关联的公司 然后找到现在这一家公司 她进公司之后正好参加了公司举办的见学活动 就是到他所属的公司参观广播收录器材设备之类的 她在那里看到了他 穿着蓝色条纹的衬衫 像平时一样带着黑框眼镜 一脸正经地听她自我介绍 期间不时调侃她 她也一一回应 结束之后他和她说你又来参加过我的活动吧 没想到你是同一个业界的
她听了笑了笑说 以后要是有工作上的往来还请您多多关照
他听了就说好的 请您多多关照
眼看所有人都要退场 她情急之下化作他的广播的热心观众
笑眯眯地和他说 您可以和我握一下手吗
他忽然间害羞起来 也倾情扮演广播里的那个他 对她说真拿你没办法啊 就把她的手捧起来握住了 他的手心的热度传递到她的手心 啊 他是真的存在的人类啊 她在这阵暖流里默默地想 他不只是我幻想里那个他 他还真真实实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啊 她确认了这个事实同时也莫名地感到沮丧
这时 她隐隐约约已经察觉命运随意书写的属于她的短篇悲剧已经快要交到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