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出し画像

東京、三|四國與北歐

落ち着く(おちつく):表示心裡沉穩踏實。過了八個月之後見到 F,這是她給我的感覺。

徳島縣位在四國,在隆德的時候,F 和其他日本朋友(大多數是東京人,aka 天龍人)總是說徳島什麼都沒有,就是鄉下。去年在北國時總是隨口提到有機會想要拜訪誰的家鄉,怎麼也沒想到還真的赴了這個約。

在隆德時,F 是與和我最親近的朋友。

其實只是復活節剛好找不到人一起去克拉克夫、在瑞士交換的陳寧又希望我帶個日本朋、只見過兩次面直覺告訴我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女孩,於是某次臨時起意的午餐邀約(那次我們帶了裝在樂扣盒裡的便當,坐在 LUX 前面邊吃邊曬太陽)以及那天 F 爽快答應(她說她也想去看看奧斯維辛集中營)便成為熟識起來的契機。

到了隆德意外遇到很多日本人後,才發現臺大修過兩年的日文完全無法學以致用,有時候想要擠出一點日文卻又怕尷尬。認識眾多的日本人中,神奇的是,唯有 F 是能讓我卸下心防、任性邊錯邊說的朋友。

去年復活節的小旅行(剛好是一年前),我和 F 從哥本哈根飛往首都華沙,中午在那停留了幾小時, 從 Google Map 上有名的麵包店買了幾個甜甜圈和 pasztecik(餡料是炒菇和德式酸菜的鹹酵母麵包,在伊斯坦堡也有吃過類似的味道)、在便利商店抓了幾包 Milka 巧克力餅乾、果汁與水後,便急忙跳上火車趕往第二大城克拉克夫。

那時雖然已經四月,彷彿還沒從戰後復甦的華沙火車站月台仍下著細雪。

將近三小時的南下火車,我與 F 兩人坐在四人桌的斜對面。一路上,我們的嘴巴嚐了什麼又再說了些什麼、說了什麼又再嚼一口什麼,沒間斷過。我絞盡腦汁用盡所有記得的詞彙,用日文向 F 拼湊出一些交換前三個月的心得。例如:與某國人在旅行後漸行漸遠、在離家越來越遠的車上嚷嚷著討厭旅行好想回家之類的好笑事。「那時候我還以為我在跟日本人聊天!」爾後聊到波蘭之旅時,F 總誇大其詞 highlight 起南北列車上那段開始覺得投緣的促膝長談。

在隆德時,F 給我的印象不外乎就是典型的日本人。主辦 potluck 那晚,面對墨西哥朋友 A 兩小時的大遲到竟不是氣對方而是氣自己;和我帶了一模模一樣樣的無印良品平底鞋去歐洲闖蕩;不管什麼行程,總是早期一小時起來化妝打理自己。還有的時候她會偷偷跟我抱怨東京人怎麼那麼可怕、瑞典朋友怎麼都讀不懂空氣(這點認同,笑)、或者總對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大驚小怪(老實說其實怪可愛好笑的)。雖然比我小兩三歲,有時覺得好像是 F 在照顧著我,例如:才離家四天的波蘭旅行安撫著隨時都在喊「家に帰りたい」的我、總是永遠為大家敞開 Vildanden 的廚房和房間(那裡有即溶咖啡粉融化在熱牛奶裡、M 回東京前吃不完留下來的日本糧食和冷凍肉丸、無聊所以心血來潮做的提拉米蘇即起司蛋糕,還有一大堆的 IKEA 白色小蠟燭及不甚好睡的充氣床墊)、個人專屬的日文誇誇先生(sen-sei,譯:老師),當然,作為好友,也是一位絕對保密的傾訴對象。

夏天離開隆德之後,今年初春我們在德島重逢。我感覺 F 變了一些。

日本過去的交換生和其他國家的我們不一樣,他們一待就是一年。F 在我、R、S、B 和其他人離開後的春季學期交到了新的好友、去了想去的城市、在波士頓就活面試上了第一份工作、今年初結束交換返日,預計明年四月畢業後就要搬到名古屋展開新生活。「我這一年最大的發現就是,我知道在歐洲生活是什麼樣子了,那裡的人過著的也是平凡的日子啊,也就是說,我不再對海外生活有憧憬了。我也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喜歡日本,這裡有便宜方便的外食和熟悉的人事物。」

德島是所有去過的機場裡最迷你的,小到旅人沒有迷路的機會。等待托運行李時,我看見牆壁上貼著「住んでみんで徳島で!Let's live in Tokushima! 」的掛布海報、僅在一牆之外的大廳則有重複播放八月阿波舞祭典的 LED 螢幕。

下了機場巴士,很快便在德島駅前找到開一輛小小方方的白色汽車來接我的F。不曉得為何久沒見到的第一個反應是邊走向 F 邊對著她開懷大笑,回到日本明顯臉上妝容和打扮變得完整度更高、更接近日系女孩的 F 後來也跟著我笑了起來,彷彿還身在北國的既視感沾染了久違重逢的氛圍。

第一晚吃完 F 媽煮的炸豬排定食、唐揚豆腐以及巧克力杏仁杯子蛋糕後(這些料理真的不曉得怎麼變出來的,依舊太震驚),我們開車來找 F 說她在網路上看到這裡掛有臺灣國旗的櫻花祭典。結果下車後摸黑前進了五分鐘,我便因為膽小而拉著 F 說想要回去了。回程路上兩人嚷嚷「可能是已經結束了吧」「可能櫻花還沒開吧」之類的好笑話打發掉一些睏意。雖說荒謬地撲了個空,但不令人覺得是時間平白浪費掉了的夜晚。

隔天我們在不大的德島晃晃。幾乎無人的脇町南町老街、意外找到好吃的鯛魚拉麵、車站前的拍貼機與土產店、等了三十分鐘才上つくね的阿波主題居酒屋,以及販售すだち罐裝飲料的大超市。F 說這裡每個人只要高中畢業後,幾乎都會有自己的車,還好氣又好笑的分享末班公車只有到八點,這就是去哪都要以車代步的鄉下。我記得在隆德的時候常常半夜了還是悠閒走在返家路上,近的話十五分鐘、遠則一小時,這裡路上看得到很多得來速和附有大停車場的便利商店,對我來說,徳島還是比隆德繁忙熱鬧得多(市內有不少老舊泛黃的招牌與店舖,街景好像還停留在比東京早一個世代的時空裡,吵雜擁擠程度大概只有新竹市前站的四五成而已)。

坐在 F 的駕駛與副駕駛座、窩倒在四方暖桌和地鋪裡,我們天南地北的聊,聊感情和友情、去過和沒去過的城市、以及過去與未來。和我在隆德認識的 F 有點不同,她變得更沉穩自信,並不吝大方分享自己其實很享受返家後的日子,因為她正做著喜愛的打工,而且身邊有著愛的朋友與家人。

第三天一早去機場的路上,F 開車經過麥當勞得來速作為早餐,我點的是日本才有的瑪芬鬆餅堡。我們最後在只有兩個入口的安檢門道別,雖然覺得旅程好短,但沒有太多的不捨。

我想,也許這就是跨國友情最棒地方——從不曾害怕什麼時候將丟失這段聯繫,因為光是邂逅就足夠美好。

この記事が気に入ったらサポートをしてみません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