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鹭沅】 过期狗过敏1+2


4月10日:在回家路上捡到了我二十二岁弄丢的狗。

*ooc预警,半现背,不要较真。这是一个三十岁的卓沅和二十六岁三十四岁两个鹭卓的故事。不止一个交通工具,预计会写到7章左右。HE。友达以上,爱情已满。

  

  卓沅不太记得自己怎么从鹭卓的订婚宴上离开的。

  倒不是因为喝了酒,他没有不懂事到在重要如家人的兄长的人生大事上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缠着路卓豪把他送回家。虽然他其实很想这样做。

  鹭卓对他已经够好的了。他刚刚坐在离礼台最近的右手边第一桌,跟鹭卓的父母亲人坐在一起。他给看起来快要哭了的鹭卓妈妈递了纸巾。鹭卓妈妈接过纸,顺手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握着,颤抖的指尖在卓沅手心里写下了母亲所有的紧张与感慨。

  怎么控制手心出汗?

  卓沅有点怕他不听话的皮肤让自己在鹭卓妈妈面前一览无余。看见台上的未婚夫妻拥抱在一起的那八秒钟,他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掺杂在全场热情的祝福声中,卓沅用力地鼓掌。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伯远发来的消息,他今天工作在国外赶不回来,托卓沅带到了一份厚厚的礼金,现在大概是问他仪式进行的情况。

  鹭卓带着那个女孩过来敬酒,走到这一桌时,先抱了爸妈,然后就是卓沅。

  鹭卓拍了拍卓沅的肩膀,笑声一如既往:“今天吃多点。卓沅你可不是十六岁了,再瘦那脸看起来可老了啊。”

  卓沅被他这一句说得回过神来,笑着回抱他。“好,不用操心,你的席面我肯定吃回本儿来。还有伯远说,订婚快乐。”

  鹭卓妈妈今天很开心,眼泪收住了就开始跟卓沅谈这几年的喜乐史,眼神欣慰又温柔。她说鹭卓二十岁出去闯荡那么一圈,落的时候起的时候都太多,如今三十四岁,终于有了安定下来的势头。说到后面,她心疼地看着这个因为跟自己儿子亲近而无比亲切的男孩,问他之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呢,阿姨。卓沅觉得嗓子里有点发干,他之前都是喊妈,但今天已经有了光明正大将改口的人,他就也有分寸地改了称呼。

  我这会儿还忙着,闲下来再安家。我妈也催得紧了。

  长辈们后面又聊了什么,实在记不清了。他没有陪到最后,人群才刚刚开始散场,他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跟同桌人告了别,转身往外边走了。

  四月份的晚风一点都没有把他吹清醒,直到现在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车窗外的灯光才把卓沅慢慢从一场很长的梦里照醒。他凝神看着窗外略过的路灯杆,想起来这条路。他跟路卓豪第一次一起租的房子就在这条路上。

  那时候好像也是四月,刚刚搬完家。工作上虽然还零零碎碎有活动可接,但是知名度是没有的。就在这大路上,两个人口罩也不用带,笑的时候毫不顾忌表情。从超市买回来的西瓜有八斤重,虽然两个人都说根本吃不完,但是还是很有默契地放进了购物车里。回来的路上,卓沅就嚷嚷着手疼。明明鹭卓手上还拿着买的一大堆生活用品,,比这个八斤的西瓜沉得多,他还是嚷。鹭卓没办法,又腾不出手帮他拿,只能两人各拿着塑料袋的一角拎着。卓沅当时偷偷转头看鹭卓因为用力抿紧嘴的样子,脖子上青筋都要爆出来,平时絮絮叨叨的话头也憋在了肚子里。他因此爆发了一阵怪笑,被哥哥撂下狠话说放下这西瓜就要找他算账。

  来找啊。

  卓沅发现自己无意间已经贴得离车窗很近了,冰凉的玻璃贴在他额头上,猝然冻得他一抖。最后也没有来找我算账。好想吃西瓜啊,鹭卓。卓沅把头的重心全部转移到那块被他皮肤靠热了一小片的窗玻璃上,却觉得更加头晕。没有喝一口酒,为什么脑袋这么沉重?明明刚刚清醒,但是好像又完全没清醒。

  如果要清楚地不主动想起路卓豪,不记得这些一闭眼就能回忆起来的生活细节,才算是清醒的话,卓沅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醒过来。就像一个梦立即进入下一个一样,不断在莫比乌斯环上周旋。十四年的时间,尤其是参加节目之前的八年,像高浓度的泪液把他泡透了,睁开眼,呼吸,就要被呛得溺水。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两下。卓沅拿出来看,鹭卓打来了电话。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放着没有接,留着那个弹窗在屏幕顶上闪烁着,点进了聊天软件。伯远刚刚发的消息没有看,这时候发来了下一条,点进去是语音。等待语音转文字的那几秒,卓沅已经在聊天框里打下了刚刚饭桌上就组织过的文字。

  “很顺利,场地很漂亮。阿姨开心得都哭了,鹭卓让我跟你说工作顺利~”

  在按下发送键之前,伯远的语音变成了文字。

  卓沅,没事吧?

  卓沅,还好吗?

  不是问订婚宴的情况——那也是,要问也是找鹭卓本人去问。伯远只问他,没事吧。还好吗。卓沅觉得自己拧巴得像沾了泥水的可湿水纸巾一样的心脏被轻轻拧了一把,他想告诉伯远一点什么心情,但是连他自己也看不清。

  时间到了,屏幕顶端的白色方框消失了。鹭卓的消息很快跟着进来弹窗。

  到家没?怎么不接电话?

  鹭卓就是这样。虽然卓沅从十六岁变成了二十九岁,从军训操场上畏畏缩缩的军装小孩变成来参加他订婚宴的正装青年,他一直这样,关心他吃饱没,到家没。中间经历再多,说过再多次觉得他长大了,也没有变过。卓沅看着窗外的车流,默默地给两个人回复了一样的内容,然后就把手机按灭,打算在到家之前再养养他这个破精神。

  他是挤出时间来参加这个订婚宴,伯远是在国外赶不回来,他不能让鹭卓的重要时刻缺少朋友。他知道鹭卓的朋友很多很多,但是卓沅就是觉得自己是里面特别的一个。他有时候自恋地觉得路卓豪没有他活不了,即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知道他受别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生,并对她有点感兴趣想发展关系的时候,对鹭卓相关八卦来者不拒的卓沅在群聊里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去私聊框里很没礼貌的打字。

  路卓豪你恋爱别和我分享。我不想听。

  为啥?

  ……

  哈哈哈哈哈,想起来了,你单身十年了。原来是嫉妒哥。这八字没一撇呢你别在这贷款羡慕。

  是是是,羡慕你老树开花了。显摆。

  后面真的半故意地没有知道一点消息。最后是过了半年,双方家长都觉得差不多了,真要走下一步,鹭卓觉得非跟他说不可了才告诉他。

  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卓沅觉得嗓子都哑了,只能干巴巴的应好,订婚快乐说了又说,脑子空空如也。世界上居然有一件事让他这样不期待,甚至于想让它不要发生。

  他自认为跟鹭卓的友谊是一段相互搀扶的并肩前行。卓沅是鹭卓最好的朋友之一,是全世界最希望鹭卓幸福的人之一。

  鹭卓真的对所有人都太好了。他理所应当该多被这个世界爱一点。在三十五岁这个鹭卓自己计划的时间点,与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女孩结婚,是很不错的人生篇章。

  可是真的开心不起来。

  这种不开心像生理反应一样映射在每一根神经的传导上。卓沅尝试了很多办法:吃很多东西,做很多工作,甚至预约了心理咨询——最后觉得自己太夸张了没有去,都于事无补。在房间工作累了,他习惯性地往窗外望一眼,被他精心种植的那株已经不会开花的玫瑰就轻轻抖动枝叶,刺得他半晌不能回神。

  他仿佛极度恐惧鹭卓这个一直以来的同路人,突然要进入下一个人生阶段,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对那个鹭卓会离开我的预言应验感到遗憾。但二十九岁的卓沅已经不是那个有点娇弱,有点天真的少年。他已经变得成熟得多,不会因为无人依靠,被人抛下而感到无措,因此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解读可笑。也许他只是讨厌独行,习惯了有人陪伴。这两年的偶然的时候,卓沅也尝试过进入亲密关系,但是没有合适的对象,职业也不允许,因此只是浅尝辄止,刚刚靠近了一厘米就全面撤退。朋友们离散已是常态,友谊不知不觉就是天各一方。直到听到订婚宴邀请,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像要把他砸进失控的搅拌机,把他的骨架,内脏全部化为齑粉。结婚是一项把归属权彻底划分的活动,不论如何,他终于只能一个人。

  不能不去。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把一个月的工作压缩到两周内,然后睡了长长一觉,出现在鹭卓的订婚宴上。虽然他能骗自己很多事,但是卓沅很清楚,参加完这场喜事,自己一定会变得非常狼狈。他需要时间缓一缓,也许等久一点点,这种异样的情绪就排解掉了。

  今天坐车回家的时间似乎因为他头晕变得特别长。卓沅正打算打开手机看一眼导航,看看这个破车给他开哪里去了,就听见一声巨响。由于惯性,他人往前面冲了一截,头不受控地砸到前座的铁支架,很快又整个被安全带拉回来撞到靠背上。背很痛,头也算是一下子清醒了。司机在前面忙不迭的道歉,说发生了一点事故,吓到他了很抱歉云云。

  卓沅惊魂未定地伸手扶住车窗上方的把手,缓了一下才问。

  “这还能开吗师傅?”

  司机含糊地应了一声,下车去检查车况。卓沅一个人在后座上深呼吸了两口,看了一下离自己房子不到两公里了,干脆在手机上付了钱,解开安全带下车了。

  敢情还得感谢这个事故。卓沅觉得自己被一个巨浪推到了岸上,终于暂时脱困。他慢慢地沿着大道往前走,好像是才发现,这里正好是他和鹭卓第二次搬家的小区。真有这么巧。这个回程路线一定要在这做call back,生怕他好过。卓沅觉得自己这样下去迟早会疯掉,他应该找路卓豪要点精神损失费。平时都好好的,因为路卓豪订个婚,把他订得魂不守舍的,怎么说都该负点连带责任。

  天气还是有点冷,卓沅抱着胳膊在这条路上走,目光垂在地上,看路灯投下的斑驳树影,摇摇晃晃遮住了所有灯光。他没有走出多远,行人稀少的路上出现了一个拎着袋子的身影。

  花裤子,花帽子,熟悉得要脱口而出叫出名字。

  卓沅停下了脚步,声音没发出来,觉得自己好笑。人家订婚宴刚结束——说不定都没散场,算了时间掐着点,知道这段路卓沅要意外下车,正好出现在这装逼?可能性比自己做出高数题都低。

  但是真的太像了。

  卓沅忍不住驻足,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隔得有一段距离,那个人一路走到小区门口,拉下口罩对门禁。机器一直闪烁着红光,没有成功,差点引得门口的保安驱逐。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捣鼓着手机,但是貌似没什么结果。好半天终于转身过来,似乎在想自己该怎么办。卓沅远远地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身影一抬头,像发现了什么,喊了一声。

  “卓沅!”

  中气十足,隔着五十米也听得很清楚,把卓沅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着对方冲他的方向跑过来,自己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试图去开小区的门——七年过去了,这个门禁怎么可能还有效。卓沅下意识掏出手机,聊天框里他回复的消息之后只接了鹭卓的一句好好休息。鹭卓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太离奇。直到这个人在卓沅身前站定,卓沅也没想通。

  但是确确实实是鹭卓。现在这张脸就在眼前了,没有一点否认空间,那个鬓角,眉眼,还有他超响亮的声音。

  “我跟你说卓沅,那个门我打不开,那个门禁不认识我,它不认识我!而且我手机也坏掉了,一格信号都没有,真的是奇怪,明明还有电,你看我给你发消息。”鹭卓举起手机给他看,“感叹号,一点信号都没有。快看看怎么回事。”

  卓沅脑子发懵:“你刚刚不是给我发好好休息吗?这会儿搁这打算硬闯人家小区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我家我不能回去啊。你手机能发消息不?”

  “你家?你房子买这来了?”

  鹭卓一副撞鬼的表情看着他,“卓沅你睡觉睡傻了?我买得起,我买得起这个房子你怎么还要交一半房租。说真的我手机真坏了。”

  他是不是失忆了。卓沅犹豫着往手机上鹭卓的聊天框里扔了一个“在干嘛”的表情包,没过几秒回复就来了。

  还在酒店善后,啥事?

  面前这个鹭卓还在捣鼓他那个手机,但是显然是在重启。

  “你是不是把真手机给别人了?故意耍我玩的吧。”卓沅盯着鹭卓,恨不得把他盯出一个孔,看看这人什么心理在这整蛊,“你没整我你敢不敢发个毒誓?”

  “我真没有!”鹭卓看起来真的很冤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求助卓沅还要发毒誓,“谁整你了,没开玩笑,卓沅。”

  卓沅很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说谎的痕迹,可惜没有。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回复和面前这个打扮得跟下午那个正儿八经的未婚夫不同的鹭卓,好像终于后知后觉有点不对。

  这个鹭卓,下巴还是窄的,眼睛好像都还没有完全消肿,那条破洞大花裤下面白白的膝盖。虽然非常熟悉,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太一样。而且,卓沅掰过他手一看,手机是ip13promax。就算装癫来吓他也不至于复古到这个地步。

  今晚是个阴天,这会儿月亮却悄悄从云层后面出现了。卓沅心里出现了一个很离谱的猜想,他在晚风中闻到很久以前熟悉的香水味,拉着鹭卓的手腕问:“鹭卓你几岁了?”

  “一百岁。你不记得我几岁了?你不会真傻了吧。”

  “别打岔,你今年二十六?”

  “对。”眼前的鹭卓点点头,“咋了,二十六犯法。而且我发现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卓沅。你是不是被夺舍了,”他上下打量着眼前张着嘴眨眼,一脸震惊的他弟弟,“你啥时候瘦了这么多,之前也没发现啊。最近没吃饭吗?不是买了一堆东西在冰箱,咋不吃呢。”卓沅拍开他过来搓自己脸的手,有点头疼,伸手揉自己的额角。

  除非鹭卓失忆了,或者他真的刚刚车祸磕傻了,一觉把自己从二十二睡到三十了。但眼前的街景清晰可见,没有分毫改变。深呼吸了两口气,他跟鹭卓说自己要去旁边打个电话,绕到绿化后面,拨通了伯远的号码。

  伯远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电话接起来。那边是清晨,他大约是一直守着手机给他俩发消息,看起来还算精神,看见在镜头里头发被晚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卓沅一愣,眉头轻轻皱起来。

  “你不是发消息说到家了,怎么还在外面。”

  “路上出了点事。哥,我现在几岁啊?”

  “你是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快三十岁了。没事的啊,你哥我三十六岁了。”伯远笑了一声又很快收住,看他表情凝重,不由得紧张,“出啥事了?”

  “出了个小车祸,没受伤,下车走走。好了哥,我就是确认一下,应该没磕傻。”卓沅烦躁地踩了踩脚下的春落叶,含糊应付了两句伯远你要去医院看下,别不当回事的唠叨,才把电话撂了。

  那边鹭卓折腾他手机未果,倒是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他把自己领回家。卓沅有点不太敢绕过去这个树丛,他借着树影重新打量那个意外降临的鹭卓,二十六岁的路卓豪。虽然非常非常地令人难以置信,但是真的发生了,又让卓沅产生了一种侥幸。在这个卓沅马上要三十岁的世界,他差点在一场庆祝仪式上疯掉的夜晚,有一个年轻的鹭卓来到了这里。

  他该怎么办?鹭卓该不该知道一个自己出现在这里,这个小鹭卓有没有身份证有没有钱,他到底怎么来的?卓沅觉得自己脑子里从来没这么乱过,这种情况他该把这人领去警察局,让这种超现实灵异事件得到某些更妥善更唯物主义的解决。但是他不可能真把鹭卓——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鹭卓送去别人那里审判。在还没有打扰任何人生活之前,大概应该由他这个最特别的朋友负一下责。

  不知道在脑子里打了多少仗,打到了鹭卓都觉得太离谱的久,绕到树丛后面来找他。

  “想啥呢,遇到啥事了,回家再说,在这风大。”

  “鹭卓,我跟你说个事儿。是这样,你觉得我要是跟你说,你穿越了,你啥反应?”

  “儿你又耍你爹。别开玩笑了咱先回家。”

  “我认真的。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家了。我是二十九岁的卓沅。”卓沅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鹭卓他自己如今的情况。“我刚刚确认过了,伯远刚刚给我打电话,他三十六,不是我疯了。”

  鹭卓沉默了,他看看自己毫无反应的手机,仔细看了小区门口的商铺,好像找不到其他求证的方式。他下意识地舔着嘴唇,眨着眼想从这片区域找到可以作证的熟悉品,在看见卓沅手上他没见过的手机款式的时候,他愣住了。卓沅看着他的表情,但也无能为力,只是默默地递过自己的手机,任他翻日历,点进社交软件翻聊天记录。他庆幸自己平时要事打语音电话,此时不会在鹭卓面前扯下自己的面具。但鹭卓翻完他和伯远的消息,马上要点进自己的聊天框的时候,卓沅还是条件反射一样地夺回了自己的手机。虽然是一个人没错,但也许是出于想保留这个鹭卓关于他的原始的记忆的理由,卓沅就不太想让他知道现在的鹭卓什么样。他不想赌这个鹭卓对他“离开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反应,即使那根本不算他们俩关系上的一种离开。

  鹭卓感到莫名其妙,但没说什么,他往街边扫了一眼,喉头滚动了几下,还是没说话。

  他应该是紧张,还有点无助。

  这时候卓沅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比二十六岁的鹭卓大三岁多,就像鹭卓比他大的那些年纪一样,他现在是这个鹭卓的哥哥。他突然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下意识地拍了拍鹭卓。

  “走吧,我带你回家。”

  

他好像对鹭卓这只狗终于过敏了。


*本来打算一发完但是越写越长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情节···本章有一点点交通工具。

  “走吧,我带你回家。” 

  鹭卓愣着没动,直到卓沅走出去十几米,皱眉回头看他。

  “走啊?”

  他跟了上来,一路上无人说话。开朗如鹭卓,只是默默消化事实,一声也 没吭。卓沅就一直听他裤子上挂链叮叮当当的响声,敲得心里也叮当作响,好容易才忍住了习惯性想找他茬的冲动,那声音把自己敲得心烦意燥。

  卓沅的这个新房子是他租来做落脚地的。节目结束这几年大家各奔东西,鹭卓更多转向歌手,除了跑巡演就是做歌,行程算是稳定,在北京待得更多些。卓沅却没办法放弃唱跳,一有舞台和综艺就被安排着保持曝光,在上海一个人,基本上只过个夜就走了。

  有了专属工作室,卓沅对他这个独居过夜住处要求很低,不再追求两房一厅的宽敞。一个人的宽阔反而让人很没安全感,只选了一个有点紧巴巴的套一。兄弟们也知道他不是常居,到沪的时候也是喊他出去聚,这个小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就这儿吗?”鹭卓出声问他。

  “嗯。”

  卓沅走在前面,听见他后边轻快起来的脚步声,开了门。鹭卓紧跟着他进门,左右看了看这只容一人转身的小屋子,惊讶道:

  “你一个人现在住这儿?” 

  他忍了一下,可能是怕伤到卓沅的心,抿着嘴不说话儿。但卓沅看他那个有话不说的样子就难受。

  “你想啥呢?”

  “你是不是落魄了,我怎么也没接济一下你,我不会也……”

  “…没落魄,少操你那个心,我就是不常住租小点有安全感。”卓沅没好气地吭他,随手把灯打开,看见自己家这个连沙发都没有的磕碜样子,还是有点语塞。

  他后悔了,带鹭卓回来干什么,还不如去边上拿他身份证开个酒店,这个破落脚点连个毯子垫子都没有,叫人睡哪。

  路卓豪上次来他家帮他找品牌方此前指定的首饰,看见他家这个毫无生活气息的样子,打电话过来嚷嚷。卓沅,他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这个家是怎么回事?东西多是多,一冰箱臭鸡蛋差点把我吓死了。彼时卓沅懒洋洋地躺在车座上,听着他数落自己,还有心情回嘴,最近很忙啊,那里充其量是个储藏室,我专门囤臭鸡蛋熏你的路卓豪。

  看着这个满满当当但毫无生活气息的地方,卓沅有点心虚,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把那堆杂物往身后挡,进卧室里去翻他那皇帝的新被子。

  他这个“储藏室”连一张多余的垫子都没有,唯一供人躺下的就那一张床。如果找不到被子,意味着这个初春夜不仅要跟鹭卓同床共枕,还要同衾而眠。虽然也不是第一回这样,但是被子里多个人,对睡眠质量影响应该不好。

  卓沅慢吞吞地思考这些事。他真的好久好久没和鹭卓有过长时间相处了,上一次或许还是最后一次团体综艺,这些亲密回忆好像是在读档多年以前的默契。

  他盘算着拿自己另一条小毯子做个三八线。虽然现在他是哥哥鹭卓是弟弟,该体谅一下小的,但是他要给自己画多一点。唯一庆幸的是这张床有足足两米,就算平翻两次也未必能够有什么接触。

  三八线也不是第一次做。

  晚上打雷的时候卓沅正在玩手机,带着耳机看舞蹈视频起劲。这次商演的主办方难得阔气了一回,给每个人都开了单间。独享厕所的卓沅磨磨唧唧洗完澡,即将迎来自己最爱的关机时间。不过今天的关机时间不太平静,天公不作美,气象站甚至发来了雷雨橙色预警。如果只是越来越大的雨声也就算了,偏偏有一道巨大的雷声把他劈得从床沿上弹起来。

  虽然迅速拉起了窗帘,但雷声已经把神经刺激得敏感,雨声之中好像总有点什么危险分子,这个酒店的灯光又有点过于昏暗了。卓沅感觉那个墙上的人形壁画都变成了未知生物的影子,幽幽的注视他。过了没几分钟,窗缝吹来一小阵风,把窗帘吹起一角,露出后面深重的夜色。

  靠。

  卓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抓起自己的枕头就跑出了房间,一刻不停地敲响了对面鹭卓的房门。

  鹭卓开门很快,刚打开一条缝,“咋了”还没出口,卓沅就从他臂弯下钻进了房间,一气呵成地缩到他床上躲着。

  鹭卓又气又有点好笑,拿他没办法,把门关了走过来,把被子轻轻拉下一角,看着他弟弟那张神色紧张的圆脸蛋,无语地推他一下。

  “多大的人了,还怕打雷啊?”

  “我没有。”

  “那你回自己房间去。”

  “不要!”卓沅嘟嘟囔囔往被子深处钻,声音闷闷的,“鹭哥,你让我睡这吧,今晚别让我回那个房间。那声响巨恐怖。”

  鹭卓对他向来只有溺爱的份,虽然念叨着说他年纪不小了怕下雨也不害臊,实际上却去隔壁房间把他的被子也一起抱过来。

  “盖你自己的被子。”鹭卓把短短时间就被他滚得一团糟的床铺整了一下,没忍住还是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这臭孩子。”

  卓沅知道自己占了便宜,难得没有闹他,缩在被子里,任由鹭卓把他摆成一个棍子摆在自己旁边,然后开着一盏夜灯坐在床头看手机消息,带上了平时为了形象不带的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

  卓沅翻了个身,半侧着面向他。这个角度他看见鹭卓的侧脸,皮肤很白,在光下面有点曝光感。不过卓沅也不打算看清他,心满意足地玩手机。鹭卓只要出现在视线里就足够让他感觉安全了,虽然窗外雷雨仍然一直下,但鹭卓身边是安静的。鹭卓伸出手来,习惯性地摸上他的肩膀,又顺着睡衣卫衣的袖子伸进去轻轻捏他小臂。卓沅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也就让他捏着,有一下没一下的,但他不知道看了什么刺激视频,手下一个没轻重,把卓沅掐得叫了一声。

  “路卓豪!”卓沅气急败坏地把手扯出来,“你故意的吧,痛死了。”鹭卓紧张地撸他袖子起来看了一眼,看见没印子才松了口气,“我的错我的错。你——”

  他话说到一半,一声轰雷猛的砸到了地面上,震得房子里似乎都有回音,电灯也跟着闪电闪烁了一下。鹭卓后半句猛地咽到了肚里,他大叫一声俯身把卓沅紧紧抱住了。

  雨实在是太大了,但卓沅觉得他胸膛里的回声比雨声和雷声加起来还要大,因为是俯下来的姿势,他的脸正对着鹭卓的下巴,两个人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热乎乎的。鹭卓明明剃了胡子,这会儿又有青色的胡渣刺他脑门儿疼。

  怎么说呢,有点暧昧。

  反正卓沅心里咯噔一声,赶紧伸手把人推开了。

  “你要闷死我。还说我呢。路卓豪你怎么也怕打雷啊?”

  “刚刚,刚刚那声很突然。”鹭卓梗着脖子嘴硬,“我怎么可能怕打雷。”

  两个人对视着,知道对方真怕,于是默契地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争吵,鹭卓摘了眼镜,缩进被子里,显然也进入睡觉流程了。

  卓沅的心怦怦跳,他觉得鹭卓今晚对他的冒犯不止一点点,躺在床上像热锅蚂蚁,根本无法入眠。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什么,把椅子上的抱枕搜罗起来,隔在自己和鹭卓的被子中间。鹭卓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帮着摆好了。

  “这是三八线,睡觉不要越线。”卓沅瞥了一脸懵的鹭卓一眼,“我怀疑你晚上要对我搞谋杀。”

  “我是什么人?我对你搞谋杀?”鹭卓为自己申诉,“我还怕你晚上过来强吻我呢。”

  “强吻?”

  这一句出来,两个人都安静了。

  卓沅简直要气笑了,“我?强吻你?我俩啥感情我强吻你。”

  “感情……感情……父子情呗,以亲吻表达你对爸爸的爱。”

  “……”

  卓沅给他狠狠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翻身背对着他,鹭卓则在另一边把小夜灯关掉了。唯一的照明熄灭,雨声和鹭卓的呼吸声成为夜晚的主调。卓沅难得没熬夜,没多久就睡过去了。昏睡中他听见鹭卓窸窸窣窣的动静,隐约听见他说了句什么,但他很快就忘记了。

  第二天清醒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在一床被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鹭卓的被子早翻到了地上,人可怜巴巴地缩在卓沅这边。那条枕头做的三八线变成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棉花,塞在两个人中间。

  

  卓沅捏着那条小毯子站在床前,由衷觉得他做的还是一件多余的事。有没有那根三八线他们俩也就那样了。他重新回到狭窄的客厅,却看见鹭卓看着餐桌下靠着的合照发呆。
  “卓沅,这啥?”
  卓沅低头看过去,餐桌底下那张十个勤天的大合照的盖布被掀开了。李昊去年年翻到节目播出的时候的合照很感慨,说什么都要印出来给各位兄弟收藏。他收下之后就没再怎么看过——倒不是对感情淡漠了,他们十个人现在还常常聚餐,在同城相遇时都巴不得住到一起。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像鹭卓的订婚,大哥的婚礼,小童长居国外,还有其他人也许在不知道的时候也有了点什么动静。

  二十六岁的鹭卓并不认识他们。他只在这张大家脸上有泥的大照片里面找到了自己和卓沅,其他八张陌生的面孔大概让他绞尽了脑汁也不记得是谁。他只是凝神看着里面略显陌生笑得又很自在的自己发愣,这个世界不是他二十六岁世界的事实,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就被和解。 

  “这是你明年要参加的综艺。”卓沅深呼吸了一口气,给他解释,“你别细看,要是哪天回去了没新鲜感,他们要骂你的。”

  “综艺?”鹭卓表情松动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卓沅,有点显而易见的喜悦,“我跟你一块儿啊。这回没出岔子吗?”

  卓沅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像针扎一样疼了一会儿。他像突然被拉回到了七年前默默无闻的时光,两个人努力生活都耗尽了大部分能量。他还幸运一些,有过几个机会,虽然并没能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但毕竟还有一点点努力的空间。鹭卓就一直没交好运,所有可能的曝光都在差一点中消失了。

  鹭卓身上有浓浓的香水味道,他刚刚下班回家。这是那段时间的常态,从疲惫和压抑的场馆里出来,鹭卓用那股香味写他自己的歌。虽然现在能够告诉他,他费心逢迎、努力经营的那些岁月,最后都有回报。但卓沅无法替刚刚逃离疲倦、眼睛里还有红血丝的鹭卓——还有当时的自己说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笑着伸手抚上鹭卓的背,从颈椎顺着往下,捋过他的脊柱,轻轻地拍他的胳膊。

  “没出一点问题。特别顺利,你明年就知道了。”

  鹭卓好像要哭了。他一吸鼻子,眉毛一沉,卓沅就感觉咯噔一声,他那张哭脸总是看不顺眼。但是鹭卓没流眼泪,反而好像终于有点开心起来,又哭又笑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那我回不去咋办?现在已经2029年了,我这2023的节目还有救吗?”

  原来担心这个。

  “你别问我,我哪儿知道。”卓沅皱着眉笑,“你怎么来的我都不知道。”

  “我刚下班。还去超市买了个菜,在那个桥上面走着走着,就感觉好冷啊,然后刚刚走过来,就打不开小区门了。”鹭卓老实地叙述,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你还在家呢,刚睡醒打电话让我给你带碗凉皮。这会儿回不去,不会在2022年报警了吧?”

  “不知道。”卓沅看他穿过来带着的那个塑料袋,“这还能吃吗?”

  “你就关心那个凉皮吗?”鹭卓望了一眼那个凉皮,咽了口口水,“你当时看见我,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我能怎么不对,我就是刚刚吃完饭回来,出租车出了点故障,下车走走,谁知道就看到你了。”卓沅越说越觉得莫名其妙,“要是没我,你现在还露宿街头呢。”

  “奇了怪了。这个时空没有路卓豪吗?”

  这个时间的路卓豪,卓沅呼吸一滞。他差点被这个鹭卓冲昏了头脑,忘掉今晚本来是路卓豪和他的亲密友谊不再,不得不向新形式适应的节点。他看着面前的鹭卓,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跟路卓豪不一样或者一样的地方。

  但鹭卓就是路卓豪,他站在那里看着卓沅的样子,这七年时光没有改变分毫——至少卓沅没有感受到。

  对着这个风尘仆仆的鹭卓无法生气,卓沅只能烦闷地“啧”了一声打断他:“你饿不饿?”

  “不饿,随便吃点就行了。你咋了?不会跟这个地方的路卓豪绝交了吧?”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给你灌哑药。你能不能长嘴只吃饭,别说这些没用的。”卓沅打开冰箱拿了点食材,“那个凉皮六年了不知道能不能吃,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吃,你洗碗。”

  鹭卓看出来他不愿提,终于没再追问,只是在屋子里团团转,一会儿扯着他堆在角落的演出服看来看去,一会儿发现了他放客厅的音响。一边赞叹卓沅终于是发达了,这么贵的音响放在客厅落灰,一边打开了开关。

  那个音响也是路卓豪送的。卓沅掰火腿肠往锅里扔,很烦地探头去看客厅里不安分的鹭卓。

  “吵死了鹭卓——”

  “这里又没有人,放大声点才能突出我对你的好。”路卓豪欣慰地拍拍他刚扛过来的这个大家伙,“喜不喜欢爸爸给你买的大音响。你看这里还有定制的字,z,y,充分表达了爸爸对你的爱啊。”“谢谢你。”卓沅闭着眼翻了个白眼,对这种刚拿到一大笔签约费,给周围人买一大圈东西的慷慨表示感谢,“你是不是想要我也送你点?”

  “怎么跟你爹说话的!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是想要这个好久了。”

  卓沅不说话了。他确实想要这个音响,从前在鹭卓面前提过很多次,要是有这个音响他愿意坐在设备前面工作一辈子。虽然他现在没以前缺钱了,但这玩意确实搁置了很久没有入手。

  “好吧,为了报答你路卓豪,再帮你混三首歌。”

  本来就有他终身混音权限的路老师对此很满意,他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笑着看卓沅口是心非地伸手碰他的新礼物,把线接到自己电脑上调试的时候,分明可以看见他眯起眼睛的幸福笑容。

  卓沅开始的时候常用这套设备,但去年工作室搬迁正好升级了一套,这套也没舍得扔,摆在家里直到今天。鹭卓一开,之前在上面没拔下来的存储器的尾灯闪了两下,鹭卓自己的歌声就响了起来。卓沅任他自己在那把存储器里边音频听了个遍,等鹭卓撅个嘴靠到厨房门上享受的时候,好笑地问他。

  “啥感受,你自己的歌。”

  “那当然是很不错。”

  “哪首不错?”

  “哥全部都是金曲。”

  “最后一首咋样?打个分呗。”

  “1000分。好听,so beautiful——”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当然很不错,刚刚最后那首是我写的。”

  “哇卓沅!”

  卓沅见到他那个吃瘪的脸就想笑,鹭卓很自然地挤进这个狭小的厨房来,伸手在他身上挠痒。

  卓沅一痒,脖子下意识缩起来,手松了,锅铲哐当一声砸在锅里。蛋炒饭在炒锅上空放了一个小小的烟花,他赶紧伸手抓住锅把要稳住二十分钟的劳动成果。鹭卓也从他后面伸手来扶,另一手眼疾手快地把火关掉了。

  手背上传来的皮肤质感很不真实。

  卓沅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像被鹭卓圈在怀里,这个拥挤的厨房让他们俩不得不贴在一起。他微微一转头,感觉脸就能正好贴进鹭卓的颈窝。

  鹭卓关了火,念念叨叨地怪他煮饭的时候跟自己开玩笑太危险,退到旁边熟练地把炒好的饭装到两只碗里。

  他太自然,但卓沅不。

  他记不清上一次跟路卓豪公用厨房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对这个动作才这么敏感,甚至感觉到鹭卓皮肤上浮着热气,迅速卷来又离开,让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寒意,胳膊上一下爬满鸡皮疙瘩。

  实在太古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皮肤战栗的…快感。我一定是疯了。之前都好好的,今天随便碰一下浑身不舒坦。

  难道我对鹭卓这只狗终于过敏了吗?

  卓沅失眠了。

  对他这种很容易睡死的人来说,这件事还是挺大的,更糟糕的是,鹭卓就睡在他旁边。他控制着自己翻来翻去,听着鹭卓的鼾声,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被困扰。

  吵死了鹭卓。他在心里骂了一句,默默地往旁边翻身,卷走鹭卓身上的被子,背对着他。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今天发生的这一摊子事。

  今天,路卓豪订婚了。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心里再怎么不爽,也得恭喜他的一天。从此之后,虽然他们仍然是密友,但路卓豪将永远有一部分属于家庭,完整的友谊其实已经死去了。但二十六岁的鹭卓来到了他身边。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回去。

  最令人烦躁的是他莫名其妙对鹭卓产生的反应。也许是太久没有一起生活,之前司空见惯的肢体接触都变得很突兀。他实在无法解释今天那个若有若无的怀抱带来的奇异的冲击力。如果是七年前的自己,也许早就习惯,就算有点不适应也只是一瞬间。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也许已经在繁忙的工作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变态——对狗过敏的变态,对朋友突然发情的疯子。

  卓沅有点焦躁地踢了踢床,想起来去小阳台上抽支烟——他戒烟有一段时间了,但今天的烦躁实在不是冥想可以打消的。卓沅挣扎了一下,还是坐了起来,却在翻自己衣服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戒烟的理由:年纪渐长,无法忽视烟带来的剧烈的身体伤害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已经沉睡的鹭卓身上。鹭卓睡的很坦然,没有因为卓沅感觉到任何不踏实,反而因为信任他而感到无比舒坦,被子被卷走了一半,他就跟着被子缩到床的中线,头埋在被子里,那鼾声变成他美梦的证明。

  现在的路卓豪是什么样呢?

  卓沅不太愿意去想象,也许跟这时候也一样,只是同床的不是他罢了。这个26岁的鹭卓,他跟原来世界已经脱离,降临到这里,还没能与这里所谓“鹭卓的一切”产生任何联系。这个世界上,除了张钥沅,应该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除了我。

  这是我一个人的鹭卓。

  不知不觉时,卓沅已经走到了床边,手轻轻覆上了他摸过一万次的那些头发。

  那些年轻的发丝拂过他的手掌,静静地安抚着他。卓沅恶作剧地拽了一下其中一根,鹭卓就挣扎着把他闭不上的眼睛睁开了点,声音含含糊糊的:“咋了……有事掐我,别扯我…莫妮卡……”

  卓沅没再逗他,听着鼾声又响起来,又重新在床上躺下,替鹭卓拉好了被子,没忍住还是叹了口气。鹭卓明明睡眼朦胧,绝对是睡梦中,还是努力开口:“叹什么气……咋了?”

  “你睡你的。”卓沅把他费力歪向自己的脑袋掰回,“我想事儿呢。”

  鹭卓哦了一声,果然翻身又睡着了。

  果然是没心没肺的狗。卓沅在心里骂他,却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一天积压的沉重的疲惫反扑,他终于睡沉了。

  这一觉很长。

  卓沅醒来时,窗帘缝里透进来金灿灿的光,想必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伸手揉揉眼睛,缓慢地眨眼适应光线。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男人一个被窝的连锁效应,被子里特别热,卓沅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未干的汗,他刚刚动了一下想舒展身体,却硬生生停住了。

  鹭卓睡得离他很近,几乎是贴在他的背上,那条小毯子已经不知所踪——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有一个硬物抵在了卓沅的身后。那东西带着烫意,紧紧顶住卓沅的尾椎,让他动弹不得。

  毕竟也是功能正常的30岁男人,卓沅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正常生理现象,本来只要一走了之,装作不知道就好,但他刚刚一动,鹭卓突然伸手过来,用力揽住了他的腰,人也贴得更紧了,整个人把卓沅严严实实地笼住了。

  卓沅暗叫不好,大气不敢出,他努力回头想看一眼鹭卓,但没有空间,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按在怀里。他不知道该不该叫醒鹭卓,正待思考时,鹭卓把脸靠在他背上,轻轻蹭蹭,随即抬起卓沅一条腿,把东西直接塞到了卓沅的腿缝里。

  卓沅顾不得其他,惊叫了一声,来不及庆幸自己昨天特地穿了一整套长裤睡衣,身后的人就缓缓动了起来。衣料摩擦发出沙沙声,卓沅只能把腿绷紧,努力不让自己感受到细节,但根本逃不掉。那热乎乎的东西摩挲着自己的腿根,传来一阵有一阵的酥麻,引得他每一寸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他竟在这种没有触及前端的摩擦中感受到了一点渴望。好痒。说不清哪里痒,只有肌肉在不断收缩,试图用收缩又放松的酸胀感模拟某种未知体验。

  在他自己的手不由自主伸下去摸到自己时,卓沅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他用力甩开了鹭卓,一秒都没敢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床上的人一眼,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下来,逃离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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