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ek.3-Will-O'-Wisp》

壞天氣的雲層掩去不只陽光也有月光,掐著指頭算起的話今天正好滿月後第二天,按慣例差不多也是亞述發情期的最後一天。
凡派爾發情期的規律類似於人類女性的經期,一個月一到三天。只不過比起人類,凡派爾幾乎是如同機械那樣規律了,準時地來準時地去,讓艾莉雅直呼羨慕--儘管他們兩人同樣在『希望這個惱人的週期可以永遠不要來』上達成了共識。
凡派爾在發情期時性慾會高漲自然不用說,還會變得有些神經質、性情也比平時兇暴,某種層面上跟野生動物相差無幾,但其實在這段時間內並不會完全喪失理智變成只懂交配的野獸,用亞述的話來說,僅是『理性的柵欄會被放得比較低』那樣的程度。

亞述剛進謝德菲爾家的時候,艾莉雅記得她見過一次亞述的獸性暴露在理性邊緣的模樣--這句敘述並不含有任何的情色暗示--,充滿記憶畫面的是摔破的瓷器和飛散的羽毛棉絮,敵意對外也對自己,蜷縮角落發出痛苦嗚咽的凡派爾拒絕任何人的接近包括艾莉雅,於是父親把他跩起來關進後院的地下室讓他在那兒鬧了兩個晚上;第三天夜裡她偷偷跑去探望他,結果被他抱著哭泣直到清晨,第四天亞述收拾好了地下室的一片狼藉,再隔一周她父親就替他找到了一個願意開抑制發情期症狀的藥物給凡派爾的密醫。
那之後亞述一直都在發情期時服用抑制症狀的藥物。
抑制症狀的藥物成分類似人類的鎮靜劑,長年服用下來亞述也習慣了在發情期間與藥為伍,他的舉止和平常並無不同,只是睡眠時間會變長,在凡派爾適宜活動的時間裡常能看見他猛打瞌睡的模樣--稍微有點困擾,幸好並沒有成為煩惱。


入深夜後暴風雨有減緩的趨勢,但仍不是個適合外出的時機,主要遊樂設施所在的中層甲板便成為凡派爾和人類們打發時間的去處。
由於克萊門特號建設時服務的對象是上流階級,因此能想像得到的高級娛樂在這裡都找得到,賭場、健身房、游泳池或壁球室,有鑑於這艘船上已經沒有服務人員,設有酒吧的交誼廳反而成為最受歡迎的地方。

交誼廳很大,樓中樓的設計使空間在視覺上更為寬廣,深紅天鵝絨地毯、暖色系裝潢和暈黃吊燈將空氣包裹在暖爐恰到好處的溫度之中,造型新穎的投幣式唱片點唱機播放著有名女聲樂家主演的歌劇。
上次辦餐會的那位性格熱鬧的凡派爾這次只和一名搭檔掌管了吧檯,同樣收取少數小費。他調製的調酒十分好喝,且由於可以做些指定的甜點,艾莉雅於是請他們幫忙做了一個佐檸檬酪的三層草莓鮮奶油蛋糕--調味比例當然是重了點的,另外加上她自己提供的香料。
一個人點了甜點便引發流行,幸好早料到會有這狀況的凡派爾聰明地多做了幾個普通版本的蛋糕,好酒和甜食為這鬱悶的夜晚增加了一點樂趣。

底下不知是足球遊戲還是射飛鏢的人們響起歡呼聲,歌劇也正唱到激昂處,艾莉雅往玻璃杯裡的Aperol Spritz傾斜採血管,注視自己的血將那片透明的橙黃染成有些混濁的日暮天空顏色。
「換妳了,艾莉雅。」亞述拿起酒杯使她把視線挪回他們之間的拼字遊戲上,盤面已經被他湊出好幾個單字,這樣悠哉下去可能會輸。
艾莉雅用沾濕的手帕擦去亞述按在她針傷上的血,留在纖維裡的血跡像磨碎的玻璃渣子閃閃發光,她偷偷覷了眼亞述,他貼在玻璃杯緣的唇下隱隱看得見獠牙。
「我記得你說你從小時候就是喝倒在杯子裡的血。」艾莉雅移動字棋,嘗試從僅剩的盤面中拚出一個較短的單字維持局勢。
「對。」亞述回答,揣測的視線投來應是在捉摸著艾莉雅這話題開頭打算聊什麼。
「--沒有考慮過試試看直接咬嗎?」
此話一出,被白紗布大面積遮住左頰的臉就整個露出了明顯--但極力使它不要那麼赤裸--的嫌惡。
「艾莉雅,不是所有凡派爾都喜歡那種,呃,約定俗成的進食方式。」他挪開視線,草綠色螢石因為這個動作而在眼眶邊反射出玻璃光澤。
「可是沒有試過的事情,怎麼能分辨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艾莉雅追問。
她承認這樣的行為已經超過壞心眼到討人厭的地步了,但若不是亞述所謂『理性的柵欄會被放得比較低』,她也不必硬要在這種時候特意提起這種話題以求他最真實的想法。
吸血鬼男人的眼神在閃爍,被一語道破的邏輯站不住腳,他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表情困窘地試圖說些什麼。
「我…不,艾莉雅,我並不--」


「--真遺憾,連這裡也被占滿了嗎?」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亞述,從他偷偷鬆口氣的動作來看應該算是拯救他脫離了這尷尬的場合吧。
艾莉雅按著椅背轉身,看見樓中樓的夾層樓梯口站著一名穿著黛色寬袖長袍衫的男人,袖口與下襬的銀灰六瓣花刺繡襯托著黯淡的主色顯亮,長長黑髮梳成低馬尾,清秀臉龐上戴著圓框淺墨鏡,年紀看起來比亞述大些,彷彿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打扮只有右耳的流蘇耳環是極為引人注目的大紅色。
夾層二樓中央有張撞球桌,靠牆的大幅油畫下則是兩張咖啡桌和幾張圓型椅背的冷杉木椅,男人說的『占滿』對只盤據了咖啡桌吃點心玩拼字遊戲的艾莉雅和亞述來說過於誇張,雖然他們的確是打著這裡離吧檯和人群最遠所以沒什麼人的算盤才選擇了此處。
「或是,」
男人指尖夾著菸捲,微勾的嘴角輕輕悄悄地呼出灰煙,不慌不忙地道:「先生或女士願意與我來一局?畢竟,我與這個連桌子都看不見的大塊頭玩撞球一點樂趣也沒有。」
他說,這讓艾莉雅注意到他身後那名體型魁武的另一名男性,很明顯屬於南方人種的黝黑膚色,一襲帶有羅馬領的西裝看得出來合身剪裁,沒被衣物裹住的臉與手上盡是複雜的圖騰刺青,不過最惹人注目的仍是他那雙好像被深刻的淺色傷疤給黏合眼瞼的雙目,他十分沉默,聽見自己被長髮男人當作揶揄話題,也僅是默默地皺了皺眉。

似乎也在這艘船上哪裡看過這名臉上有大傷疤和刺青的男人,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我不擅長撞球。」抿起嘴唇忍住一個呵欠的亞述躲開邀約。
看來對方是打定主意要搭訕他們了,艾莉雅想,保持禮貌地答應了玩撞球的邀請。
「該怎麼稱呼您呢,先生?」艾莉雅走至牆角,取來兩支撞球桿。
「涅比歐.懷特森。那邊的大塊頭是奧菲.皮圖。敢問小姐芳名?」懷特森向他們介紹了那個站定樓梯口的高大男人,他沒有打招呼,只是像磐石一樣靜靜佇立,看起來不像神職人員、反而像保鑣。
「艾莉雅.莫內。這位則是家僕的亞述。」艾莉雅也介紹道,替二人整理球桌的亞述對懷特森微微敬禮。
「莫內…那個雜貨商人里卡多.莫內的?」
「里卡多先生是我的舅舅。」
「原來如此。」

懷特森接下艾莉雅遞來的球桿,球局設置完畢,彩色的塑膠撞球在綠色羊毛檯布上排成菱形,她詢問誰來開球,來自水墨畫的男人邊點燃一支新的香菸邊說女士優先。
艾莉雅不推辭好意,彎腰將球桿對準球桌側邊的白球,一發俐落輕脆的開球,碰撞一瞬間彩色圓球四處滾動,有一顆球滾進了球袋裡。

「話說,謝菲爾德礦業公司的創始人兼董事長,他妻子的娘家姓氏好像就是『莫內』?那也是妳的家人嗎?」懷特森往菸灰缸--那是亞述拿來的--暫放下香菸,繞過桌角舉起球桿。
「莫內子爵與其子女接觸許多政商名流,總不會隨便逮一個莫內都是我的家人。」艾莉雅說。
「這倒也是,失禮了。」
球桿擊中白球、再碰撞眼前的一號球,球與球的色彩滾動,遠處一顆原本就在袋口的粉紅色球受連鎖碰撞牽連,被撞進洞裡。
「懷特森先生知道里卡多先生的話,難道您也經營雜貨買賣?」這次換艾莉雅提出問題。
球與球相擊的聲音響起,靛藍色四號球緩緩滾動起來。

「哈哈,小姐真愛說笑。--我的職業,妳難道會不清楚嗎?」

樓下吧檯邊突然傳來幾個人大吼大叫的歡呼聲,聽上去是醉了酒,懷特森手裡捏起的巧克消失了蹤影,靛藍的球靜靜地停在球袋邊緣。
反射性想抬頭的艾莉雅煞住動作,她把視線挪向一旁的油畫下方,亞述還坐在那裡打嗑睡,「是啊,我的確知道。」,她說,摸了摸口袋,竟然就找到了那顆巧克。
她捏著巧克往懷特森看去,並說:「所以這種鱉腳的幻覺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哦?」
「哦,真虧妳能察覺。」男人上揚微笑,重新啣回香菸。
「記住通緝犯的臉是新兵第一課,認出你是凡派爾對我來說則並非難事。我倒是沒料到傳說中的毒梟竟然是個凡派爾、而且還大搖大擺出現在公眾場合。」

沒錯,眼前這人--或者說眼前這名凡派爾--就是那位被軍警通緝多年卻總抓不著尾巴、生意大到幾乎要壟斷整個南方黑市毒品市場的傳說中的大毒梟:穆.懷生。

「看妳剛剛這麼懂得閃躲我的視線,我都要以為妳也是獵人了呢!」穆.懷生瞇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
「你明知道我是軍人卻接近我們,你有什麼企圖?」
「捉弄人類是在下為數不多的樂趣,尤其是你們這種將凡派爾視為劣等種族的人類。」水墨畫般的凡派爾用裝模作樣的語氣說,從撞球桌那端信步而來。

艾莉雅想後退,但雙腳卻不聽使喚、全身忽然動彈不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腦努力思考卻得不到線索,凡派爾男人的腳步聲趨近,淡色墨鏡下的寶石雙眼是濃稠的深色,是黑,無盡的黑,聞到了香煙和一縷花香,交誼廳裡的嘈雜和歌劇音樂不知何時已然遠去--這裡難道還在『幻視』之中嗎?又或者這是一個與幻覺極類似的誘導現實?
「妳的凡派爾知識是那個銀髮男孩教妳的嗎?『看起來魔術一樣的現實是幻覺』,這樣的基礎的確能應付大部分心懷不軌的蠢蛋吧!但--」男人來到離自己很近的地方了,他伸手繞過艾莉雅的耳畔,靈巧的指尖在她面前綻放出一朵艷麗的赤紅罌粟花,花瓣與翠綠藤蔓像有生命般纏上她的脖子勒住呼吸:「可惜,對手是我的話,『魔術』才是『真的』。」

就在這個時候,驀然,綠色檯布上僅剩的幾顆撞球滾動起來,互相撞擊的聲音擠壓成近似玻璃摩擦的刺耳聲響,然後地板及牆面碎裂出龜痕,夾層二樓的扶手在某個什麼看不見的巨大力量侵襲之下扭曲變形。
「哎呀哎呀,為了保護人之子甚至不惜對同族使用幻視嗎。」

「--你還想對艾莉雅做什麼?」

一個聲音,明明很熟悉、此刻卻低冷得有點陌生的聲音。
「亞、」
身上的桎梏鬆開了,艾莉雅才剛要回頭過去,一雙手伸來的速度竟比她還快。
那是雙隔著手套也能感受到溫度的手。
右手蓋住了她的視界,左手則是稍微粗暴地繞過胸前按住肩膀往後攬,皮革味道驅散了罌粟花香,交誼廳的人聲嘈雜和黑膠唱片的音樂再次回到了她的耳裡,黑暗中她能聽見背後亞述滾動在喉頭的細碎低吼。
「亞述?」
「抱歉,艾莉雅。我知道這樣很不禮貌。」亞述說,手臂牢牢抱著艾莉雅完全沒有鬆開的意思。
「失禮了,我並沒有打算對莫內小姐做什麼--這樣說的話相信你也不會買單吧?」穆.懷生說話的語氣比剛才輕鬆許多,帶了點不明顯的笑意:「擁有『螢石之目』的你與她是怎樣的關係,我只是想確認罷了。當然我也不否認一旦察覺這關係裡有任何虛偽,我就會殺死這個女人。」
「你、!」
「等!亞述!你冷靜一點!不對,你先放開我!」
亞述顯然比平常還要易怒的反應肯定也是發情期的影響,但無奈凡派爾的力氣以艾莉雅一個女性人類來說掙脫不開,她只能不斷拍打亞述攬在胸前的手臂試圖讓他冷靜。
「哈哈哈!禮貌點,小子,別露出牙齒。我不會再碰你的人之子了,我發誓。」懷生笑得輕快,空氣裡擴散開香菸的味道。
掩在眼睛上的右手這時才戰戰兢兢地鬆開,不過左手還抓得死緊,艾莉雅只能偷偷感嘆至少亞述還有一點理智沒真的把她掐到無法呼吸--抑制藥萬萬歲。

撞球桌仍維持著剛剛的模樣,地板、牆壁和扶手也都完好如初,什麼都沒有改變,她仰頭,倒是看見亞述從咧開的嘴裡露出森森獠牙,對作為適應人類社會的凡派爾來說這種動作是大忌,畢竟讓人類看見牙齒很容易惹禍上身。
「你的發誓值錢嗎。」總覺得是真的被踩到雷區了,亞述連講話都帶刺。
「--以這雙眼睛發誓,你覺得如何?」懷生說著,拿下了墨鏡。
鑲嵌在丹鳳眼裡的黑色寶石雙眼,凡派爾特有的寶石眼睛,漆黑的鈍質切光乍看與精良的黑曜石相似,仔細點瞧還會發現那深處帶著一點點細碎的金色光芒。
大部分黑色眼睛的凡派爾都屬於黑曜石或瑪瑙、甚至聽說有黑鑽,辨認黑色寶石需要技巧,不過那抹艾莉雅看了二十年絕對不會認錯的鈍質切光讓她一瞬間便知曉了答案。
「是…螢石、?」她不由自主地脫口道。
「小姐好眼力。沒錯,雖然有一點黃銅礦共生雜質,不過確實是黑色的『螢石之目』。如何?這樣的發誓夠值錢吧?」
「…螢石的人別開這種玩笑。」沉默了幾秒,亞述沒好氣地說,或許是因為知道了對方也是螢石的身分,他的態度軟化得很快。
「為了讓你感受到歉意囉!」懷生戴回墨鏡、吸了口菸,無傷大雅地笑道。
「沒想到傳說中的毒梟竟然也是『螢石之目』,亞述說你們都躲起來了。」艾莉雅說。
「大部分的確是。畢竟人類的科技越來越進步了嘛,紫外燈閃一下就無所遁形;但若反其道而行,也不啻一種『躲藏』--讓人摸不著頭緒是魔術師的工作。」
懷生咬著菸捲瞇起眼睛笑,末了他又朝兩人伸手,攤開的掌心什麼都沒有:「小姐知道的我的部分我就不贅述了,不過還是再次自我介紹,敝姓穆,穆.懷生,我來自螢石之目的中南方部族.『幽冥的鬼火』。」

亞述低頭與艾莉雅四目相交,像是想從她這邊獲得某種首肯,而她也給予了讓他能隨心所欲行動的頷首。
「--拜拉奎爾.A.賽拉佛,請稱呼我亞述。我來自南方的『磷光的蒼鷹』。」亞述騰出的右手前伸,小心地說出了自己的本名,並和懷生握手。
「賽拉佛?難道是那位被稱做『偏光魔術師』的亞隆.賽拉佛的?」
亞隆.K.賽拉佛,那是艾莉雅聽亞述談過幾次的父親的名字,其所發明並製作的特殊偏光鏡片由於可以讓凡派爾的寶石眼睛看起來像普通人眼,因此被取了個『偏光魔術師』的外號。
「你知道家父?」
「家裡的人受他的眼鏡許多照顧,令尊是少數我會致予敬意的凡派爾。讓我為我的失禮向你道歉吧,賽拉佛的孩子,我們在此相遇可說是某種緣分。」懷生說,拿下香菸後大動作地鞠了個躬。
這有些誇張的動作讓亞述皺了皺眉,畢竟對比剛才種種行徑實在無法讓人輕易放下戒心,艾莉雅也沒打算完全相信穆.懷生,不過至少她已經感覺不到他身上那股懾人的殺意。考慮到一直在別人面前被亞述抱著也不甚體面,艾莉雅輕咳了一聲在兩位男士中間提醒自己的存在感,再次輕拍亞述的手臂並以眼神示意他該放開她了。

藏在銀髮和白紗布間的那雙草綠色螢石透出一股不情不願,艾莉雅覺得她該趁機捉弄一下她的凡派爾,這反應換作平常的話顯得多難為情,但看在他今天為了保護她又是露出獠牙又是使用幻視的份上最後作罷。

「--既然是種緣分的話,」好不容易從亞述手中重獲自由的艾莉雅對懷生說:「何不坐下來敘舊呢?離黎明還有些時間,我想同為螢石的你們應該有不少話聊?」
「我沒有話想、」
「亞述。」艾莉雅口頭制止亞述,慢半秒意識到自己行為不當的亞述於是低聲道了歉。
「謝謝妳的好意,莫內小姐,不過我今天打擾的目的老實說已經達成了,再厚著臉皮留下來也只會讓賽拉佛的孩子徒增煩惱吧?抑制藥雖然對身體無害,但要是害他吃超過一天的劑量我也愧對亞隆先生。」懷生推辭道,語帶暗示他嗅出亞述今天發情期的事情。
「我挺意外一個毒梟竟也有這種良心。」艾莉雅酸得有意無意。
「我只對欺負人類有興趣,親愛的人之子。」
懷生吸完最後一口菸,將菸蒂按進旁邊的菸灰缸。他那帶有黃銅礦雜質的黑螢石眼眸從淡色墨鏡下眨出頑童似的笑意,最後轉身與站立在樓梯口、因為過於沉默而使艾莉雅幾乎忘了他的存在感的盲眼男人一起步下夾層離去。


「--我討厭那個男人。」
後頭瞪著懷生離開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交誼廳門口的亞述悶悶地吐出了感想。
「嗯,的確是個讓人不舒服的傢伙。」
「…呃、抱歉,艾莉雅。我的意思是,因為可以明白他所作所為的理由、所以我無法真的對他生氣--這樣,很令人厭惡。」亞述用好像快要咬舌自盡一樣的苦瓜臉解釋道。
原來是這種意義的討厭嗎--艾莉雅聽見這理由忍不住笑了。
「被使用幻視的事情我並不介意喔!不如說我還因為穆先生而看見了有趣的東西。」她說,若有所指地捏了捏亞述的手臂。
「他到底讓妳看了什麼啊?」沒意識到艾莉雅話中含意的他垂下肩膀困惑地問。
「--秘密。」
做為今天亞述一連帥氣行動的反擊,謝菲爾德家的千金咧開燦爛的笑容。